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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從青藏高原出發(fā)，一路向東而來，穿過大山，沖出峽谷，時而平靜，時而咆哮。盛夏時黃浪滔天，嚴冬間溫柔嫻淑。黃河之水天上來，千百年來，她養(yǎng)育了多少生命，上演過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自古以來，住在黃河兩岸的人們，為了過河傷透了腦筋、費盡了心思。嘩啦啦的黃河水，日夜向東流，河對面的妹子呦，見個面面容易拉話話難。外奶家在小口，小口在河?xùn)|，我們在河西。小時候去外奶家，有三條路可以走。按照黃河水上下游姑且叫做上中下三條路吧。上路是我們常走的，經(jīng)過周窯村，翻過付家峴，穿過中灣溝，走到河對坡，就到了黃河邊了；中路是從蘆陽那里下去，經(jīng)過小蘆塘，翻過黑土坡，經(jīng)過道子，來到索橋，走到渡口；下路就遠了，在小時候幾乎不可能去走，那是要到五佛，再到車木峽，過河。
黃河發(fā)大水或者兩邊積雪很厚的時候，某些路就不能走人了，如果非去不可的時候，就得打聽哪條路可以過人，這時候也顧不上遠不遠了。只靠兩條腿的話，上路最好；有自行車或者能搭上大車，那中路也不錯。不管哪條路，到最后都要被黃河隔住。
那時候過河只有一種工具，就是羊皮筏子，我們叫做排子，從來不知道什么叫羊皮筏子；黃河兩岸處處是人家，發(fā)達地區(qū)肯定是有船或者橋來過黃河的。
我們從索橋道子那里過河，一般是坐專門渡河人的排子，小口有專門做這個生意的渡河人。索橋那里山大、草木多，河兩岸紅土山、懸崖峭壁，河邊大石陣陣，泛起一片片青色，風光尤其幽美。我非常喜歡那里。從這個渡口過河，到那里有個時間范圍，不能太遲了，太遲的話，有可能渡河人就回去了，那時候就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真的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那時候又沒有手機，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溝通最靠譜的方式是寫信，那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信走得很慢，還得有郵局。過河之后要給渡河人報酬的，我感覺那會大家都是看情況給的，并沒有那種成型的服務(wù)模式，明碼標價什么的，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村人。一般給兩三毛錢就很不錯了，沒錢的人我看給的是自家烙的油餅蒸的花卷什么的，當然油餅花卷都是兩個起，少了拿不出手，會被大家看不起的。那時候大多數(shù)人愛面子是不消說的，背后被人說了真不好受。
如果從河對坡去外奶家，那一般就是外爺或者大舅來接我們，自己劃排子過河。因為河對坡外奶家有房子，有很多果樹梨樹棗樹，還有一群羊，劃排子過河是常有的事，夏天干農(nóng)活，經(jīng)常是早上劃過去，晚上劃過來。
正月里去外婆家，那外婆家不知道我們哪天去怎么辦，我感覺是應(yīng)該一直說好的不是初三就是初四去，如果時間有變動，一般會找人帶話，早早找好去小口的老鄉(xiāng)，給外婆帶個話過去，說好去的日子，好讓外爺來接我們。
外爺渡排子時，每個皮胎吹足氣，然后把排子放在水里，然后用寬大的木漿往排子上打水花，整個過一遍，然后我們就可以上排子了。小時候，每次都納悶干干爽爽的排子，為什么要打濕。我想，這可能是一種儀式吧，祈求平安的儀式。
排子在水里蕩來蕩去，我覺得挺好玩，但是有很多人會很害怕，可能是恐水，我見到山里那種碧綠幽深的靜水就感覺到很害怕。有一年夏天浪大，有出沒風波里的感覺，我和姐姐都在排子上，很多次浪頭把我們高高抬起又落下，浪花就在眼前，把姐姐嚇壞了。我也沉著冷靜，讓我們不要怕，抓穩(wěn)不松手就行。
上圖是80年代寧夏那里人們過黃河的情景，你看看自行車都放在上面，小小的排子這么結(jié)實。還好這里的水面看上去是那種不容易起大風大浪的河段。排子用的木頭都是那種柔韌堅挺、不容易折斷和發(fā)霉的木頭做的，好像是用好的柳木做的，也有說是用的水曲柳，這就要看木頭獲得的難易程度了。綁在木排上的羊皮可真是講究了，講究之處在于它的保養(yǎng)。羊皮胎耐用不耐用，漏不漏氣，都在于保養(yǎng)，我記得每次劃完排子，外爺都要保養(yǎng)一下，放氣，灌入清油，潤滑封口處，有時候還要加點鹽。保養(yǎng)羊皮很重要，一是讓它們用得久，二是在水里的時候更安全。
制作羊皮胎可不容易，必須有經(jīng)驗和技巧?！案Z死一只羊，剝下一張皮，捂掉一身毛，涮上一層油，曝曬一個月，吹上一口氣，綁成一排排，可賽洋軍艦?！边@段順口溜形象地描述了它的制作過程和特性?？瓷先ヂ燥@“粗獷”的羊皮筏子，其實制作工藝卻非常復(fù)雜：宰殺后的全羊需要經(jīng)過剝皮、浸水、暴曬、去脂、扎口、灌入食鹽和香油等多道工序后，才能成形。羊皮胎里面要充氣，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嘴吹。小時候外爺保養(yǎng)皮胎的時候，我也想吹一下，外爺讓我試了，我滴天，一口氣吹下去，臉紅脖子粗，一點點反應(yīng)都沒有。對那些愛說大話的人來說，懟他的最好辦法就是說：你到黃河邊上吹去。羊皮胎牛皮胎多的是，有多少大話趕緊吹去，俗話“吹牛皮”的說法就來自于此。
夏天浪大的時候，單個的排子會很危險，這時候就要把至少兩個排子綁在一起，這樣在浪里就不容易翻。一般的排子用9到14個羊皮胎，那些以運輸為主的排子，規(guī)模就要大得多，據(jù)說有用500個羊皮胎做的排子，那堪稱排子里的航空母艦了。
用羊皮筏子送人渡河、運載貨物這種交通方式，流行于青海、甘肅、寧夏境內(nèi)的黃河沿岸，以蘭州一帶為最多。羊皮筏子由來已久，古人們很早就發(fā)明了它們來渡河。當然牛皮筏子也很好，不過牛皮是很難得的。
中國的皮筏歷史悠久?！端?jīng)注·葉榆水篇》載：“漢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王遣兵乘船（即皮筏）南下水。”《舊唐書·東女國傳》：“以牛皮為船以渡?！薄端问?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font-family: arial;font-size: 18px;text-align: lef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王延德傳》：“以羊皮為囊，吹氣實之浮于水”。蘭州羊皮筏子，清康熙十四年（公元1675年）二月，據(jù)守蘭州的陜西提督王輔臣判亂，西寧總兵官王進寶奉命討伐時，曾在張家河灣拆民房，以木料結(jié)革囊夜渡黃河，大破新城和皋蘭龍尾山；六月，王輔臣兵也造筏百余，企圖渡河以逃，王進寶率軍沿河邀擊，迫使王輔臣兵投降?？梢?，至少在320多年前，蘭州就大量使用皮筏以渡了。 羊皮筏是用羊牛皮扎制成的筏子。古代勞動人民“縫革為囊”，充入空氣，泅渡用。唐代以前，這種工具被稱為“革囊”，到了宋代，皮囊是宰殺牛、羊后掏空內(nèi)臟的完整皮張，不再是縫合而成，故改名為“渾脫”。渾做“全”解，脫即剝皮。人們最初是用單個的革囊或渾脫泅渡，后來為了安全和增大載重量，而將若干個渾脫相拼，上架木排，再綁以小繩，成為一個整體，即“皮筏”。它是黃河上游的主要運輸工具。古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就是指皮筏破濁浪，過險灘的情景。 千百年來，為了渡河，很多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有很多人死里逃生。我外爺就遇到過很大的險情，先人保佑，最后大家都好好的。 1972年農(nóng)歷4月16日，外奶家里沒有柴燒了，要去雙漩挖柴，外爺和王建榮、高鳳蓮、我尕外奶、三姨五人抬上羊皮筏子來到雙漩，挖了七捆柴。單個皮筏子載重600斤左右，外爺忘了這一點，將所有的柴都裝上并讓高鳳蓮、三姨坐上，超重了。那天吹的是大北風，河邊還躺著一個死人，外爺用足力氣劃開了筏子，剛到當河（黃河中間）時，一股大風把筏子吹翻了，劃板也丟手了，外爺沉下水有1米多深，但很快就返上來了，外爺順手抓住筏子，一用勁爬了上來。這時，三姨的頭露出了水面，被外爺一把拉上了筏子，緊接著高鳳蓮的頭也露出了水面，也被外爺拉了上來。這時劃板漂在水面上離外爺足有3米遠，外爺非常緊張，沒有劃板怎么辦。恰好幾個小漩渦把劃板漩到了手邊，外爺趕忙拿住劃板，把筏子從當河劃了出來，柴捆子和挖柴工具全沉河里了，三個人平安而歸。這是先人的功德還是龍王爺?shù)谋Ｓ樱?/span> 
在戰(zhàn)爭年代，羊皮筏子還助力紅軍突破敵人的防線，立了大功。1936年2月20日，紅軍將士從北起綏德溝口、南至清澗河口50余公里的黃河沿岸渡河。當時，黃河天險被國民黨閻錫山的部隊嚴密封鎖。渡河戰(zhàn)役打響時，滔滔的黃河上漂滿了滾圓的羊皮筏子。時值北方二月，黃河上冰凌翻滾、河水刺骨。紅軍突擊隊員在夜色的掩護下，劃著羊皮筏子，躲避著冰凌撞擊，冒著對岸敵人的射擊奮勇前進。經(jīng)過一番拼搏，紅軍戰(zhàn)士首先突破了石樓縣賀家洼渡口，一舉沖破了閻錫山軍隊自稱“固若金湯”的黃河防線。經(jīng)過激戰(zhàn)，突擊隊消滅了敵人從河邊到山腳的全部碉堡，把晉軍的河防撕開了一道缺口。搶占灘頭陣地后，紅軍一面乘勝擴大戰(zhàn)果，一面立即派人劃著羊皮筏子回到對岸，接應(yīng)后續(xù)部隊。隨著羊皮筏子在黃河上穿梭，紅軍主力源源渡河，勝利突破黃河天險，并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于拂曉時分長驅(qū)東進，占領(lǐng)沿河晉軍陣地。紅軍突破黃河天險后，一路擊潰了晉軍30多個團的圍追堵截，轉(zhuǎn)戰(zhàn)山西50余縣，殲敵1.3萬余人，俘敵4000余人；同時，東征紅軍還沿途發(fā)動群眾，擴大紅軍8000余名，籌款50萬元，組織地方游擊隊30多支，建立了縣、鄉(xiāng)、村蘇維埃政權(quán)，發(fā)展了中共地方黨組織，在山西播下了抗日的火種。 如今，黃河上的橋多了、船也多了。在偏遠地區(qū)，架橋劃不來，一般是用扯船渡河，這種船利用水流的力量來過河，船很大，上面可以放好幾輛小汽車呢。人們再也不怕為了渡河這事發(fā)生什么危險了。
隨著西部旅游業(yè)的興起，黃河上的排子又多了起來，蘭州、中衛(wèi)、黃河石林、沙坡頭等等地方，游人們坐羊皮筏子成了一種很好的旅游體驗。在旅游地區(qū)，坐羊皮筏子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一種非常成熟的模式，有機會的話，去體驗一下還是很好的。 
“九曲黃河十八彎，筏子起身闖河關(guān)?！睂σ恍┫矚g探險和尋求刺激的大膽者來說，在黃河上用排子來漂流是另一種特別的體驗，當然漂流河段要經(jīng)過嚴格選擇，黃河發(fā)起威來，任何人都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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