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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結(jié)婚11年的沈云芝終于懷上了頭胎，可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丈夫余覺得到了一個升遷的好機會：給慈禧70壽辰獻禮。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是你的繡品能得到老佛爺青睞，那咱們的名字就享譽京城了！”余覺激動地對妻子說。 這個獻禮必須由云芝親自來完成，因為此時云芝已經(jīng)是名揚蘇滬繡工了。  對于這么重的任務(wù)，有孕在身的云芝是有顧慮的，然而丈夫一心為了升遷，全然不考慮這些。 沒想到這件事，最終成就了余覺，卻成了云芝一輩子的痛。 01 說起刺繡，還真是有一番講究的。 繡功好的人首先要有一雙靈巧溫柔的手，因為刺繡是個精細活，而在刺繡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劈線，入門的第一關(guān)也是劈線。 為此，繡工還專門留出一個小指甲來劈蠶絲線。一般的線要被劈成3-6絲，人物的衣服可以用3絲線繡，人物的眉毛就用1絲線繡，而小孩的眼睫毛就用半豪絲去繡。 一幅作品的優(yōu)劣，用線的粗細就是評判的標準之一。  不僅如此，繡工還要有一顆沉穩(wěn)的心，想繡好一件作品，往往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不動，一心一意專注眼前的畫面，不得分神。 出生于蘇繡故鄉(xiāng)江蘇吳縣的云芝聰明靈巧，學繡進步很快。 刺繡也是沈家家傳之技，小時候，云芝和姐姐都是七歲拿針，八歲便開始學繡了。 十六七歲時，云芝便成了當?shù)赜忻拇汤C能手，不僅如此，此時的云芝，出落得面容清秀，嗓音甜美，溫婉可人。遠近都知道，沈家有個“才貌雙全”的二姑娘。  這時，有個叫余覺的青年上門提親。 余覺出身書香世家，能書善畫，是個青年才俊。父母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于是，20歲的云芝便嫁人了。 婚后，夫妻二人恩愛有加。余覺擅長書畫，便讓妻子繡他的書畫作品。與別人花花草草的繡品相比，云芝的字畫繡品，超凡脫俗、與眾不同，很快便在蘇州脫穎而出，名揚蘇滬。 夫妻倆一個拿畫筆，一個拿繡針，畫繡結(jié)合，很快便名聲漸起，堪稱當?shù)亍半p絕”。面對這個成就自己的男人，云芝心里滿是感激。 然而世間缺少圓滿，正當二人夫唱婦隨，美滿幸福時，卻為一件事犯了難。  02 平日里，云芝除了操勞家務(wù)，其余時間都閉門刺繡。她一直是個安靜的女子，過慣了關(guān)在閨房之中潛心刺繡的日子。 可是，余覺卻不同，他善于交際、喜歡應(yīng)酬、不甘寂寞。因為一直苦于沒有功名，余覺便經(jīng)常結(jié)交達官顯貴，想要謀求一個機會。 一開始，雖然兩個人性格不同，不過也算過得琴瑟和鳴。 可婚后整整十年，云芝的肚子都沒見動靜，余家上下為此都焦急不安，直到云芝三十一歲那年，才總算是懷上了第一胎。 高齡懷孕，云芝格外珍惜，即將為人母的她十分小心，畢竟刺繡需要花費大量精力，所以懷孕后，云芝在繡房中逗留的時間便越來越少了。 一天，然而，正當云芝想先丟下繡針，安心養(yǎng)胎時，在朝廷供職的余覺好友，為慈禧太后70壽辰籌辦壽禮，登門拜訪來了。 好友建議余覺在大壽之日送上一副精繡祝壽圖。 這個提議讓余覺眼前一亮，他敏銳地感覺到：“憑借云芝的手藝，只要能抓住這個機會，就等于交了官運了?！?/div>  至于妻子懷孕這件事，余覺根本沒放在心上。 不由分說，余覺找來岳父收藏的名畫，選中了其中的11件，他親自描摹，讓云芝繡制。 而此時，距太后壽辰不到三個月時間，余覺只是象征性地找了幾個幫手，叮囑云芝在三個月之內(nèi)將十一幅繡品全部繡完。 11幅繡品，3個月的時間，這對于正常人來說都是一個挑戰(zhàn)，更何況云芝還有孕在身。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為了給丈夫拼前途，云芝也顧不得自己的身孕了，每日為了趕工，她茶飯簡單，精雕細刻，在一次次地打磨中，耗盡了心血。 終于，兩個半月后，云芝的11幅繡品全部完工，余覺挑出了其中的8幅，呈上做壽禮。 當這8幅繡品被進呈慈禧后，《無量壽佛》與《八仙上壽圖》兩幅作品，讓沈云芝名聲大噪。  老佛爺稱其為“絕世神品”。高興之余，慈禧還親筆寫了“?！薄ⅰ皦邸眱蓚€大字，分賜夫妻二人，沈云芝為此得名“沈壽”，傳揚天下。 幾幅繡品不僅讓余覺得了利，還讓云芝出了名，本以為是祖上積了大德的好事，沒想到，名利來了，意外也來了。 03 對余覺而言，慈禧的青睞是他飛黃騰達的開始，然而對沈壽而言，這個看似榮光的名字卻是以沈壽半生期盼換來的。 原來，壽禮完成后，云芝因為勞累過度，身體虧空，最終沒能保住孩子，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損傷，醫(yī)生診斷，她將“終生不育”。這對于女人來說，無異是再沉重不過的打擊。 然而，沉浸在升官發(fā)財夢想里的余覺，卻并沒有給沈壽多少安慰，沈壽為此傷心孤寂，夜不能寐。  這期間，有個窮人家想把一歲的女嬰送養(yǎng)，沈壽想要將她領(lǐng)養(yǎng)回來，填補自己的失子之痛。誰知，余覺不僅不同意，還與她大吵了一架。 名利雙收的余覺，不久后就又娶了兩房小妾，還有了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沈壽見了，恬靜的外表是無盡的悲傷。 后來，慈禧派他們夫婦去日本考察，赴日期間，沈壽敏銳地發(fā)現(xiàn)，西洋畫和攝影對明暗光線的處理特點，跟傳統(tǒng)蘇繡中的平板呆滯不同。 沈壽通過反復(fù)琢磨，終于領(lǐng)悟了仿真繡的光影原理，隨后，她便創(chuàng)造了具有獨特風格的“仿真繡”。也就是從此時起，沈壽的繡藝在國內(nèi)達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 1911年，沈壽繡成了第一件“仿真繡”作品：《意大利皇后愛麗娜像》，并作為國禮贈送給了意大利。 這幅作品，不僅轟動意國朝野，也轟動了整個歐洲。  1914年的一天，沈壽收到邀請，有人邀她去南通“女工傳習所”擔任所長。而這個人就是張謇，他創(chuàng)辦過多所企業(yè)和學校，是當時有名的富商。 看到邀請函后，余覺認為沈壽可以拿到豐厚的報酬，巴不得沈壽立刻去南通，此時的沈壽已經(jīng)對丈夫的冷漠失望至極，于是，她答應(yīng)了張騫的邀請，來到南通邊任教邊繡作品。 在南通，沈壽一個人住在簡陋的宿舍里，她掙的錢大多都匯給了余覺，而此時的余覺，正和小妾們住在蘇州舒適的大宅子里，吃喝享樂、花天酒地。 對于沈壽孤獨凄苦的生活，余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既不想關(guān)心沈壽的生活，也無視她的身體，只惦記沈壽能給他掙多少錢。 余覺的種種行為讓沈壽徹底寒了心，不過固于封建思想，她從沒有想過離婚。一直到沈壽去世，他們的關(guān)系都形同虛設(shè)。 殊不知南通8年，也是沈壽生命的最后8年，多虧了張謇成就了沈壽的才藝，張謇不僅記錄下沈壽寶貴的繡史經(jīng)驗，還陪她度過了臨終前的寧靜。 04 1915年，沈壽所繡的《耶穌像》，參加了在美國舊金山舉行的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榮獲一等獎，這是中國第一幅獲萬國博覽會頭獎的刺繡作品。  張騫陪沈壽去參展，并替沈壽做主，拒絕了所有的買家。張騫說：“這幅作品是國寶，展出可以，絕不出售。” 從此，沈壽的刺繡作品就被推上了新高度，她一度被稱為“繡圣”，沈壽的精湛技藝一時間無人能替代，而懂得經(jīng)營之道的張謇，更是為她的成功錦上添花。 然而，余覺對此卻深感不滿，他認為，自己錯失了一次大撈一筆的機會。同余覺的冷漠無情相比此時的張謇，對沈壽的感情卻正在發(fā)生著微妙地轉(zhuǎn)變。 一開始，張謇只是欣賞沈壽的技藝，慢慢地，他覺得沈壽專心刺繡的樣子十分動人。沒想到，久而久之，張騫便對這位生活上清心寡欲，刺繡技術(shù)上追求極致的女子，心生憐愛。  因為學校宿舍的環(huán)境不好，張謇很是心疼，他希望沈壽能夠住到他的別墅去，可是為了避嫌，一口拒絕了。 出師不利的張謇并沒有放棄，竟花大價錢特意為沈壽建了一棟“壕陽小筑”，隨后他搬到了前院，說服沈壽住在后院，倆人一前一后僅一扇門之隔。 張騫愛沈壽、懂沈壽，也尊沈壽，他很好地把握了二人之間的分寸，畢竟沈壽還有名義上的丈夫，所以為了避嫌，他專門請來沈壽的姐姐和侄女，以及一些女弟子和沈壽同住。 他們之間發(fā)乎情止乎禮，張謇就這樣以自己的方式，陪伴沈壽度過了她最后的8個年頭。  刺繡是一件十分耗費心神的工作，再加上沈壽長期郁郁寡歡，她的健康狀況很差。為了給她治病，張謇一直為她尋找名醫(yī)。 在沈壽生病的日子里，都是張騫請醫(yī)問藥、噓寒問暖、百般呵護，而這期間卻絲毫不見余覺的蹤影。 后來，沈壽的病情愈發(fā)嚴重，身體也日漸消瘦，直至病入膏肓。在此期間，張謇四處奔走忙于事業(yè)，而只要一有空閑時間，幾乎都陪伴在沈壽左右。 沈壽一生繡藝了得，但是因為身體的原因，再加上她識字不多，無法親自將自己的繡藝整理成文字，傳于后人。 為了傳承秀藝，只得由她口述，張謇記錄整理，最終寫下《雪宦繡譜》一書，記錄了沈壽一生對于刺繡的感悟，據(jù)書中記載，繡線的顏色近乎八百種，可謂奇跡。 因為，沈壽字雪君，所以書也由此得名。 對于張騫的所作所為，沈壽無以為報，她用自己的頭發(fā)做絲線，給張騫繡了一幅手記。 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慢慢走向生命的終點，還要為其整理遺愿，張謇悲痛不已，為沈壽寫下數(shù)首詩詞，句句隱晦、字字深情。 05 1921年6月，年近70歲的張謇為47歲的沈壽舉行了大葬，之后，他一口氣為她寫下48首悼亡詩。 沈壽墓碑上的字也是張謇親自題寫，張謇絲毫不在意所謂的“非議”，他不僅不允許她的墓碑冠夫姓，還不允許她的丈夫插手其葬禮，而沈壽拒絕與丈夫合葬也是她唯一的反抗。 沈壽生前的繡品，萬幸有張謇細心保留，不然早就被余覺拍賣換錢了。后來，張謇將這些繡品交給了博物館收藏。五年后，張謇離世。 沈壽是個不幸的女人，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孩子，卻還要忍受丈夫?qū)λ慕^情利用。 沈壽也是個幸運的女人，她生于亂世，卻得到了朝廷的認可，見識了國際的榮耀，一生功成名就。 而最最重要的是，她獲得了一人的真心，張騫之于沈壽，是愛人、是知己、更是親人。正應(yīng)了那句話，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一代匠人終于用耐心，抵達了初心！ 作者：愉兒 編輯：Sarah萱草悠悠 資料來源： 1.《中國與世博：歷史紀錄（1851-1940）》，上海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2002 2.《張謇研究》2022年第1期 3.《沈壽》，蘇州大學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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