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現(xiàn)在起做一個植物學家來不來得及，看著身旁的兩盆桂花，有種理想燃燒在身體里的感慨。它倆被買來的時候都帶著花苞，屬于四季桂的品種，不分季節(jié)地盛開。本來是特別好養(yǎng)的花，可我卻總忘記澆水，以至它們的葉子總是半面枯黃的。這種花葉長得又硬又結(jié)實，黃了也不掉，仍堅挺挺地支在那里，于是時間長了枯黃的顏色越來越多，不太好看。

后來家里多了個小屁孩，我也無暇顧及花花草草，結(jié)果它們?nèi)园磿r開花，后來發(fā)現(xiàn)時，土壤都干裂開了，里面還填滿了嫩黃色的落花，讓人感嘆生命的耐力。

如今家里的花和我一樣，都湊合活著，偶爾打個照面彼此都亂蓬蓬的，它們個個耷拉著腦袋，我也沒精神，互相寒暄半瓢清飲作罷，繼續(xù)灰頭土臉地度日。那天突襲茶室，竟發(fā)現(xiàn)杜鵑花爆盆了，茶花也結(jié)了好多花苞，小月季開了一枝垂在桌上，大家生機勃勃顯得我有點不合群了。于是很感慨植物的生命力，盡管被限制在狹小的空間里，資源貧瘠，卻仍不放過一絲一毫開花的機會。

想來，人才是最自私的。我們一邊向往自由，一邊摘了些花，養(yǎng)了些魚和鳥，然后站在院子里覺得自己無拘無束。本來那些花草可以在屬于自己的土地上徐徐展開生命進程，但現(xiàn)在要看人眼色度日，在塑料的大地上尋找窗，在鋼筋水泥間吸取水，從隨風搖曳的自由里伸展出來，走進了溫暖如春的狹隘。

植物因為生命力的頑強給人們帶來了生機感，于是成了人類裝飾鋼筋水泥的叢林。我們布置自己的生活，也挪用了自然，當城市里高樓林立如龐大的熱帶雨林時，真正的森林里一定徘徊著哭泣。物質(zhì)不會憑空產(chǎn)生，移動的草木成了永恒的家具，我們生活在一群死器之間，卻仍渴望活得旺盛且澎湃。

在這顆星球上第一次有了呼吸時，植物是動物的教堂，光合作用是奔跑的信仰，直到動物們的生活軌跡變得肆無忌憚，直到人類的出現(xiàn)造就了科技發(fā)展，植物才真正淪為我們腳下的土地，成了這顆星球簡潔的配色而已。

植物是倒立的人，我們用上半身攝取營養(yǎng)，而植物用根系與大地交換生機，它們的生殖系統(tǒng)展露在曠野之巔，而我們則將其藏于下半身，彼此富饒地輻射精力。

深冬的季節(jié)，城市里草木枯竭，疾風如馬路上馳騁的風景。記得不久以前，我夾在書里的一枝小葉，不僅沒有風化為死氣沉沉的書簽，還因潮濕的空氣而生了根。朋友調(diào)侃說它是吸收了書中的養(yǎng)分，讓我勤換幾本，不要耽誤它考大學。后來，我私心把它重新種了起來，擺在書桌上，用以激勵自己勿忘一葉之力。不過可笑的是，八、九兩月的分別過后，再見時已是枯葉一枚了。果然自然界的生命自有定數(shù)，有心摘花不如無心插柳。

枯枝落葉并非無情，那些屬于下半身的問題，人只會矯揉造作地避諱，殊不知一棵樹的精神在土地里，在蔓延山川的根系間，我們自以為破敗的景色，其實不過是一片森林呼吸間的停頓而已。

但愿屬于我的綠色在綻放時溫柔堅韌，一半還之山林，一半讓予人間，不知不覺間蔥郁滿園，無所忌憚時春風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