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羅陳秀,今年54歲,江西贛州人,尋找兒子鐘榮聯(lián),小名鐘石發(fā)。1993年8月20日,我眼睜睜看著人販子把我兒子放在摩托車上帶走了,而我卻無動于衷。更后悔的是,第二天我就拿到了他的暫住證,因為聽信別人建議,這30年竟沒有按照上面的地址,去他老家找找看。他把我兒子拐走,是賣了還是送人了?我的兒子到底被他帶去了哪里?有一天,一個一直與他有聯(lián)系的老鄉(xiāng),給我?guī)碇卮笙ⅲ?strong>可我聽完竟眼前發(fā)黑,跌坐在了地上。1969年,我出生在江西省贛州市于都縣一個村莊里,兄妹四人,兩個哥哥,一個姐姐,我是最小的。母親很小就做了童養(yǎng)媳,和父親沒什么感情。當(dāng)她看到鐘起奎(也就是我老公)對我不錯時,很快就同意我嫁給他,雖然那時我還不到20歲。結(jié)婚后,我先后生了兩個女兒,1991年3月18日又生了兒子鐘榮聯(lián),給他取小名鐘石發(fā)。說實話,鐘榮聯(lián)這個名字好多人不知道,因為這是他的學(xué)名,只是還沒等到他上學(xué),就被壞人拐走了。老公家里兄妹5人,生活很困難,我們有了三個孩子后,日子就更拮據(jù)了。為了緩解家里的困境,在福建軍墾農(nóng)場當(dāng)兵的叔叔,決定叫我們?nèi)ツ抢锎蚬ぁ?/strong>(爸爸在農(nóng)場和當(dāng)兵的小伙合影)老公會開拖拉機,在農(nóng)場正好能派上用場。但三個孩子都帶去肯定照顧不過來,于是我把大女兒放在我媽那里,二女兒交代給婆婆照看,只把最小的兒子帶在了身邊。1993年春節(jié)過后,安頓好家里,我就放心地跟著老公去了晉江西濱軍墾農(nóng)場。我滿懷期待,希望能在那里掙到錢,給孩子們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條件。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把兒子帶去沒幾個月,幸福的日子還沒開始,噩夢竟先來了。我和老公來到農(nóng)場后,在叔叔的幫助下,在一個承包大戶那里得到一小點股份,然后就在那里開始了打工生涯。老公主要開手扶拖拉機,干活實實在在,很快就得到了老板們的認可。我?guī)е⒆咏o那里的老板們做做飯,他們也給點工錢。吃住都在那里,生活很方便,我倆也很知足。我兒子說話早,口齒很清晰,小小年紀就會說江西話、普通話,去了幾個月,晉江話也能說一些。并且很調(diào)皮,不怯場,不認生,見了誰都愿意說話。那是部隊農(nóng)場,當(dāng)兵的都是些年輕人,小伙子們都喜歡逗他玩。幾天功夫,我兒子就成了他們的開心果,在他們跟前更是無拘無束。晚上他們都會到一個大會議室里看電視,我兒子也會去那里看電視,和當(dāng)兵的叔叔玩得很嗨。平時大家都喜歡領(lǐng)他出去玩,我也粗心大意,根本沒考慮過會被人領(lǐng)走,就這樣給了人販子可乘之機。1993年8月20日這天早上,老公和另外兩個承包戶,正在商量耕地的事情。我準備先洗個頭,還有很多事要做,就叮囑兒子別亂跑,他答應(yīng)得好好的。等我洗完頭,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xiàn)在附近。仔細回憶,才想起來是在這里插過秧的那個四川人。他當(dāng)時30多歲,印象中不善言談,不嬉笑打鬧,是個很嚴肅的人。在我們這里干了四個月的活,結(jié)完工錢就走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他老家是四川的。我看他把摩拖車停在院外,然后就和以前幾個同事說起了話。這時,我老公已經(jīng)領(lǐng)著承包戶去了地里,兒子就在路邊玩耍。當(dāng)時根本沒有感覺到異常,我就去屋里拿了幾件衣服,準備去洗。從屋里出來時,看到那個四川人領(lǐng)著我兒子往外走,我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繼續(xù)拿著衣服來到了水溝邊,就那么傻傻地看著他把我兒子領(lǐng)走了。衣服還沒浸濕,我才忽然明白了過來,他是來偷孩子的!于是瘋了似地邊跑邊喊兒子的名字。我住的院子是一個大曬場,再往外走是一個十字路口,當(dāng)時有好幾個人在場,還有連隊的連長。他們看到我發(fā)瘋的樣子都不理解,甚至還說我小題大做。連長說:“沒事的,不用怕,鄧某就是領(lǐng)著孩子出去玩了,他沒有這個膽量?!边@時我才知道他姓鄧。可我根本聽不進去,因為前一天他就來過這里一次,兒子差點被抱走。當(dāng)時孩子也是在路邊玩,他推著個破自行車過來,把我兒子抱上車就走,說要帶他去修自行車。我說小孩又給你幫不上忙,就要求他把兒子放下來。他有些不情愿,還是我過去把兒子抱了下來。此時的我忽然想到,曾經(jīng)他和我老公拌過嘴,他是不是還記恨在心?這次帶走兒子,是為了報復(fù)我們嗎?我瘋了似地跑到外邊,找了一圈,但是沒發(fā)現(xiàn)兒子的蹤影,我心跳加速,差點暈在地上。此時老公也得到了消息,帶著很多人找了一上午,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我真是后悔死了,如果當(dāng)時我跟過去攔下他,兒子就不會丟了??墒郎蠜]有如果,更沒有后悔藥,只有后悔的淚水伴著我。但我始終不清楚,他原本就是人販子?還是僅僅因為一次拌嘴,就做出這喪盡天良的事情?1993年開春時,他來我們這里干活。當(dāng)時來農(nóng)場打工的人很多,有江西的,有四川的,大家一直都相安無事。直到有次吃中午飯,四川人盛得飯多,江西人不夠吃,導(dǎo)致兩伙人吵了起來。鄧某就想和那幾個人打架,老公從中說和才沒有打起來。說真的,這個事情早已過去幾個月了,老公也沒有偏向我們江西人。也許是他小肚雞腸,記在了心里,所以想方設(shè)法報復(fù)我們??晌覀円稽c防備都沒有,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心狠手辣,竟把我兒子拐走了。我真的難以相信,他會為了這樣的小事,讓我和兒子骨肉分離,我又氣憤又無語,眼淚也開始不爭氣地流啊流。丟孩子的第二天 ,有個磚廠老板聽說了這個事,他說他那里有很多四川人,讓我去看一下,有沒有領(lǐng)走我兒子的那個人。磚廠老板拿來了二三十個四川人的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了鄧某。老板把那個人的暫住證給了我,那上面有他的姓名、地址。我和老公去晉江公安局報了案,那時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我們給警察同志說了鄧某的家庭住址是四川省巫山縣福田鄉(xiāng)蓮花村,希望警方能和當(dāng)?shù)毓簿秩〉寐?lián)系。可等了一段時間,也沒有任何結(jié)果。我到現(xiàn)在也不清楚,他暫住證上的名字“鄧吉學(xué)”是不是真實的。那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痛不欲生。那時消息也不靈通,不知怎么去找,我就經(jīng)常去水溝邊呆坐著,盼望著兒子能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有時也恨自己太傻,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帶走,悔恨交織中,真想一死了之。可溝水太淺,淹不死人。我想喝農(nóng)藥,被老公看穿了心思,叫人把藥都藏了起來。就這樣,魔魔怔怔地過了幾個月,我們實在忍受不了失子的痛苦,就踏上了尋找兒子的路。我們也曾想去鄧某家鄉(xiāng)找,可有人說,他帶著孩子不可能回去,一回去不就露餡了嗎?也有人說,四川人出來打工,十年八年不回家一趟,地址是不是真的都不一定,還是先在附近找吧。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時候的我們就是傻,沒有主見,認為別人說得很有道理。我現(xiàn)在特別后悔,當(dāng)時沒有去他老家找,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去看看的。這也成了我一生的遺憾。遠處去不了,我們就在附近的惠安、莆田等地尋找,因為聽說這邊買孩子的特別多。1995年的夏天,一個種地的朋友說,惠安那里有一戶人家買來一個小孩,會說家鄉(xiāng)話和閩南話,普通話也會說點,和我兒子很像,年齡也相仿。聽到這個消息,我和老公都很激動。朋友說惠安有個要好的朋友,一定會幫忙的,我們聽后更是激動得無以言表。就這樣,我和老公懷著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去惠安的路。可真正到了他朋友家,卻沒能如愿。因為對方家人不希望他扯進這件事里,無論我們怎么請求,就是不肯再透漏相關(guān)信息。那天天不也作美,下起了瓢潑大雨,一會劈里啪啦的冰雹又砸了下來,眼都不敢睜。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們能去誰家?我跪在雨中,仰望蒼天,大聲哭喊著:“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爺要這樣懲罰我?”多么希望兒子能感應(yīng)到我的呼喊,不再讓我受這樣的煎熬。那里是山村,這里一戶那里一戶,特別分散。我們不是當(dāng)?shù)厝?,找起來很費勁。我和老公深一腳淺一腳,偷偷觀察了好多家,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此行沒有見到那個孩子,也讓我失望透頂,多年以后仍然耿耿于懷,總感覺錯過了重要線索。2000年,經(jīng)濟條件稍好點后,我倆決定去鄧某的家鄉(xiāng),無論能否找到他,去一趟才能死心。可就在我們想要出發(fā)的時候,另一個四川人說的話,叫我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他說鄧某兩年前就出車禍死了,線索徹底斷了。等我反應(yīng)過來,連忙追問,他們是不是一直有聯(lián)系,有沒有見過我兒子?他卻再也不肯言語,只說鄧某一直就不是個好人,那段時間經(jīng)?;剞r(nóng)場,現(xiàn)在想來,估計是來踩點的。為了一探究竟,我們想通過派出所打聽下,可那邊派出所卻說,地方有但不一定有這個人。因為四川很多外出打工的人,都是隨便寫個名字報個地址,根本聯(lián)系不上。嫌疑人死亡,線索中斷,我更加痛不欲生。老公看我天天淚水漣漣,不忍我傷心,就離開農(nóng)場來到了晉江市里。為了緩解心中的苦悶,我來到一個鞋廠打工。我不想離開福建的目的只有一個,總感覺兒子就在附近,希望未來能在某個街角碰到他。小休的時候,我就去附近的街道轉(zhuǎn)轉(zhuǎn),大休的時候,就坐上車去遠點的地方,找兒子的事一直沒有停歇。后來兩個女兒逐漸長大,我把大女兒叫來晉江,和我在一個工廠,有時間我就帶上女兒一起去找兒子。在那里生活了10年后,始終沒有得到兒子一點消息,我們也逐漸衰老了。我不愿意叫女兒在外地找對象,就一起回到了贛州老家。兩個女兒也很聽話,都是在老家結(jié)婚成家的。小女兒找的對象沒有家婆,我就擔(dān)負起了看孩子的重任。小女兒生了兩個兒子,都是我?guī)Т蟮摹?/span>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外孫,我很是小心翼翼。外孫一歲以內(nèi),我沒讓他離開過我的懷抱,哪怕熟人抱抱,我也不放心。他沒走利索以前,我沒有松開過他的小手。他能跑了,我離他的距離不會超過三米,看不到他,我的心就會砰砰亂跳。我看的外孫漸漸長大了,可我的兒子在哪里?有時看著外孫,就會想起兒子小時候,自責(zé)和內(nèi)疚把我壓得喘不過氣。2016年,我們采血入庫,又登記了尋親網(wǎng)站,盼望能通過網(wǎng)絡(luò)找到一點線索。一晃又是多年沒信息,為了尋找兒子,疫情期間,我還學(xué)會了上網(wǎng)。期間得到過兩次兒子的線索,但都不是。第一次是在2021年上半年,一個贛州的小伙,給我打電話說他是抱養(yǎng)的,叫我去火車站見他。我叫他采血入庫,他卻一直沒有回音。我不死心,就接連給他打了幾次電話。他又說不是我兒子,知道我有倆姑娘,竟問我招不招上門女婿?氣得我掛斷了電話,真是無語。第二次是去年3月份,一個男孩子打電話說,附近有個和我兒子很像的人,還問我兒子是不是叫鄭冠。我問了他那人一些特征,卻都對不上。我兒子一個頭旋,那個人兩個,并且年齡也相差很多,這事就這樣放下了。希望雖然很渺茫,但我們不想放棄。去年老公又去了一趟福建,到當(dāng)?shù)毓簿謫柫藛柷闆r,但是依然沒啥進展。兒子現(xiàn)年32歲,已經(jīng)丟失整整30年了。這30 年來,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春節(jié)后,我和老公決定再去趟四川。因為鄧某的暫住證我一直保留著,無論地址、姓名、生死真假,我們都想去一趟。真正到了那里,才能解除我這半生的疑惑。我今年54歲,已走過大半生,多么希望在后半生的某天,兒子能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哪怕就讓我們相聚一天,見他一面我也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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