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池 塘 水（散文）

水洼似的小池塘里，水昏黃黃的;荷花謝了，荷葉殘了，剩下的是參差不齊的光桿桿。

水邊垂釣的是位中年人。頂著草帽，一臉超然神態(tài)，手中的煙蒂不知幾時已經(jīng)滅了。

第七天了。七個有強烈陽光的夏秋交接的日子。他依然是一無所獲，一片魚鱗也沒有釣起來。但他并不著急，仍然耐心地等待著。他此刻忘記了昏黃的水面、浮子和釣魚竿以外的世界。

妻在不遠處的一扇窗邊，邊打毛衣，邊朝池塘望。望著望著，丈夫離她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擦擦眼，再繼續(xù)望。

妻的心情沒有池塘水那般平靜。池塘里斷然無魚可釣，她是知道的，就象知道去年臘月水涸后泥沼有多深。但丈夫回來度假，無事可做，整日兩人大眼瞪小眼。她一時競就起了怪念頭，慫勇丈夫到池塘邊去打發(fā)時光，丈夫果然不猶豫就去了。

結(jié)婚十載，一年一度牛郎織女相會。頭些年相會時怕夫妻間太熱烈了反難分舍，故作冷淡。慢慢的，似乎真麻木了。妻恍恍然感覺到丈夫陌生了:怎就變得這樣呢，硬是撞在南墻上也不回頭哩。她本意不想讓丈夫整天整日曬日頭。

妻這天挎著菜籃子上街。在菜市場，她同一個泥鰍般的小男孩做了筆交易。那男孩在賣魚蝦。

這日斷黑的時候，有個小身影提著小木桶向池塘里倒水，水里有白光光的鯽魚。

陽光下的垂釣者依然是那種超凡脫俗，雜念全消的神情。

妻今日不同，早早地炸了麥粉油餅，叮囑丈夫記得回來吃。丈夫溫和地點了點頭。她于是挎籃子出門。走不多遠，又折身回來，從后門進到家中，隔著紗窗準(zhǔn)備看丈夫釣起魚兒時的快樂。

妻覺得時光過得很慢。丈夫倒很悠然，不急不緩，眼睛町著浮子。今日浮子有了喜氣，頻頻拖入水底，待丈夫漫不經(jīng)心一拉，總是空鉤。妻的心便在那空鉤上直抖。終于，池塘邊一道白亮亮的光閃，妻感到魚兒釣上來了，心跳隨之加快。她不由得用雙手捂住臉。這是一種解脫的愜意。

一直坐在石塊上的丈夫站起身，朝草地上活蹦亂跳的鯽魚走去。他從鉤上取下魚，也沒細瞧，又走回池塘邊。妻無比驚奇地看到，丈夫蹲下身把魚兒放回了池塘。然后，又從竹筒里倒出一條蚯蚓，含在掌心里拍，拍出嗡嗡的空響……

妻立在窗前愣了片刻，心靜如門前池塘那潭死水。

又過了幾天。妻扛著背包送丈夫到車站，一路無話。丈夫在車窗里探出頭，溫柔地?fù)]揮手，示意妻往回轉(zhuǎn)。

妻回來后靜靜地站在池塘邊丈夫曾站立過的地方。她在想，怎樣在池塘邊開條溝，變死水為活水，并在明年開春投放些魚苗兒。

198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