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時，我還在讀高中。說出來慚愧，年齡，已經(jīng)太大了。我讀書并不晚，只是中間蹉跎了太多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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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個周回河南，遇見鄰家的爺爺，他拉著我，很是驚喜：“你就是那個金霞吧，還認得我吧，我和恁爺是老伙計。我知道，你最好看書。以前，你還小，每次我去找恁爺，你都在看書，燒鍋看，吃飯看，蹲到哪兒在哪兒看……”我呵呵地聽著，有點尷尬，又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我騙了所有人。當(dāng)然，那時的我也并不自知。在村里所有認識我的人眼中，我都是勤奮的，優(yōu)秀的?？墒聦嵅⒉皇侨绱恕Ｎ沂桥?，只是看上去很努力。優(yōu)秀，也只是淺白局限性的優(yōu)秀。就像一個終年在地里除草的人，人們看到她日日的辛勞，卻對她田里的雜草荒蕪不甚明了。

 讀完高二，高三文理分科。進入3（4）班時，我是班級第一。我記得很清楚，高三生涯的第一天，高二的班主任恰巧路過我的教室，就在教室門口，他拉著我高三的班主任一再鄭重地舉薦我，要他大力地栽培我，完全不吝贊美之詞?，F(xiàn)在想來，除了感動，更多是慚愧。當(dāng)時的他肯定不知道，后來的我有多糟，高二的我只是高二的我，再無關(guān)其他。當(dāng)時的我默默地站在座位前，整理著書本，沒有抬頭，沒有吭聲，好像承受所有的溢美之詞都是理所當(dāng)然。這一點讓人可恨。

 整個高三，真的可算——碌碌，而無為。我依然守著我班級的名列前茅，卻對年級排名的名落孫山視而不見。正是這種井底之蛙的短見、自足讓我故步自封，甚至還有點洋洋得意。好像，確實，從小到大，我一貫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得戴著成績不錯的頭銜。這讓人迷失。尤其是我這種胸?zé)o大志、小富即安的小人?，F(xiàn)在想來，讀書以來，我學(xué)到了什么么？沒有，一路都是蜻蜓點水，所有的都是僥幸。

 整個高三，我記得最深刻的一個人，是郭保義。有一天，好像是臨近寒假，班里很吵，人心浮動，大家都在回憶以前的趣事，只有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穩(wěn)如磐石，心如堅冰，絲毫不被春氣所化。聒噪一番，興致盎然，猛然發(fā)覺他的鶴立雞群。于是，我問他何以不對回憶說點什么?！拔覐牟换貞?，回憶毫無意義，我只往前看?！彼灿驳厝舆^來一句，擲地有聲，頭不扭，眼不斜，甚至對我們的小兒態(tài)不無鄙夷。我愣了許久，敬佩著他與眾不同的睿智，心里明確地知道他是一只鴻鵠，定會一飛沖天。當(dāng)時，我只覺得受到了強烈沖擊和震撼。但，僅此一會，我依然是那個商女，不知亡國恨，猶唱，后庭花。高考，他果然凌空而翔。而我呢，還是那個耽于回憶的人。

 未到十八歲時，我曾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等我到了十八歲，成年了，我一定要自己養(yǎng)活自己。可是，十八十九，以致后來更長的歲月，我都靠父親養(yǎng)著。至今父親去世已近兩個月，我常常想讓他回來，讓他還活著，讓我彌補未懂未盡的孝順。前些天，曾做過一個夢，夢里的我剛好十八，正讀高中，破天得知父親憑空蒸發(fā)了，不在人世了。那一刻，我是如此的驚恐、茫然和無助。沒有他，我接下來的一切誰來安排，誰來負責(zé)？！更需要他的是我啊，我只是他身上的寄生蟲。他隨時都能將我抖落，可他沒有。在他最后的時日，他戀戀著不舍得我們走開，我以為他需要我們，其實，真實的是，我們需要他。他將我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沒有辦法不離開。

 到了十八，我還是一個巨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