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講100首古詩詞

文 | 謝琰

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

中國詩詞大會命題組專家

又是一年中秋日。

古往今來，中秋在詩人的心目中，都有著特殊的位置，圍繞中秋創(chuàng)作的詩詞里，更是有不少千古名篇。

其實，除了“千里共嬋娟”“天涯共此時”這些耳熟能詳?shù)脑娋渲?，還有一首唐詩寫出了幽微、細膩的中秋月色之美。

中國詩詞大會命題組專家、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謝琰，為孩子生動地解析這首詩的運筆和意境之妙，還有各類寫月詩句的對比。

音頻來自博雅小學(xué)堂APP《精講100首古詩詞》

今天我們來講王建的《十五夜望月》。

中庭地白樹棲鴉，

冷露無聲濕桂花。

今夜月明人盡望，

不知秋思落誰家？

題目很明確地告訴我們，是在中秋節(jié)的夜晚看月亮。在眾多描寫中秋之夜的詩歌里，這首詩不是最典型的，沒有充分強烈地去表達情感。

不像蘇東坡的《明月幾時有》，讀起來讓人心潮澎湃：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詩給人的感覺是幽微的，細膩的，隱約的。通過一些細節(jié)，去描寫內(nèi)心細細流淌的情緒。

01

沒有月亮，

月亮藏在句子里面

“中庭地白樹棲鴉”第一句寫的就比較隱晦，隱約。不直接說月亮，月亮藏在句子里面。

庭院里邊一大片空地白花花的，因為天上的月光照著，讓這個庭院呈現(xiàn)出像水面一樣的，亮閃閃的感覺。

蘇東坡有一篇小文章，《記承天寺夜游》，也記錄了這樣的景色：

“庭下如積水空明，

水中藻、荇交橫，

蓋竹柏影也?！?/span>

這一句還寫出了月色下的地面空靈、透亮、雪白、皎潔那樣一種感覺。張若虛的名作《春江花月夜》里面也有一句：“汀上白沙看不見”。

還有一個信息叫“樹棲鴉”，烏鴉很安靜，說明月色也很安靜，夜晚也很安靜。

“冷露無聲濕桂花”，表面上看，這寫的當(dāng)然是桂花，同時點出了季節(jié)。柳永的《望海潮》里面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秋天桂花飄香。

露水是悄悄凝結(jié)在桂花上的，無聲。說明他不是看到觸摸到，而是聽到。為什么用聽覺去把握這個露呢？

孟浩然有句詩，“竹露滴清響”。王建特意告訴大家，無聲，露水安安靜靜地凝結(jié)在桂花上。后來姜夔的《揚州慢》里面，化用這個句子，說“波心蕩，冷月無聲”。

之前講白居易《憶江南》時候有一句名句“山寺月中尋桂子”，月中尋桂子，既是月光下在這個寺廟里面看桂花，賞桂花，聞桂花，同時也在看月亮上的桂樹。

所以桂花這個桂，跟月亮也是相呼應(yīng)的。“冷露無聲濕桂花”，打濕的既是人間的桂花，打濕的也是月亮上的桂花。換句話說，打濕的是天上的月色。

寫到這里，我們就會感覺，作者不動聲色，好像非常的安靜。但這個安靜中，透露出一種孤獨，一種冷清。

不寫月，但是處處都在寫月。不抒情，但是處處有情，情感都在這些細節(jié)里面，一切都很安靜，好孤獨。

02

同一個夜晚，

不同的心情

“今夜月明人盡望”，中秋賞月的習(xí)俗，“隔千里兮共明月”，“千里共嬋娟”。

第四句，對前面的三句有一個整體的回應(yīng)，“不知秋思落誰家”。不知道在這樣的中秋月色下，誰家在思念遠方的親人呢？

他不說誰家有秋思，他說秋思落誰家。那秋思在哪兒？在前面一切的景物里面。在庭院里，在棲鴉中，在露水里，在桂花里，在月色下，在明月中，處處都是秋思。

前面三句我們可以看到，他處處在寫秋月，秋景，處處也在寫這秋月之下，秋景之中的秋思。而秋思飄到了正在思念遠方親人的人心里。

《春江花月夜》里面也有類似的句子，

“誰家今夜扁舟子？

何處相思明月樓？”

套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這里可以說“同一個夜晚，不同的心情”，有人團圓，有人卻在相思。有人熱熱鬧鬧的，有人卻很孤獨。

宋代有一首民歌“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零在外頭？”

所以這首詩沒有那么飽滿，那么深情，那么熱烈，那么雋永。但是寫得細膩，寫得精微，寫得隱約。

圖片來自中秋奇妙游、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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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詩詞大會命題組專家

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

謝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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