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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臺晚報煙臺街，一條有故事的街 請點(diǎn)上面藍(lán)字，來煙臺街逛逛
一 這個時候，第六代導(dǎo)演張揚(yáng)在不聲不響中，把一部彌漫著濃烈懷舊情緒的京味兒電影《洗澡》，帶給了觀眾。老戲骨朱旭飾演的搓澡師傅老劉，給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電影《洗澡》海報 資料圖 洗澡雖說平常，但不可或缺，在熱水池里一泡一搓，除了去除塵垢之外，亦可消解身體的疲乏。不過，此等享受大多在北方，與嶺南一帶的“沖涼”不可同日而語。那種洗澡，甚至簡單到兜頭一桶涼水，哪里會有周身通泰的感受？無非就是消消汗而已。 也許氣候使然，寒冷之地的洗澡的確多了不少講究。譬如源自芬蘭的“桑拿”，如今也在北方大地大行其道，而且揉進(jìn)了不少“國粹”，將之發(fā)揮到了極致。在芬蘭待過的朋友就說，北歐所謂的桑拿，完全無法與當(dāng)下的國內(nèi)比肩。 其實，老輩兒北方的“泡堂子”，就有很多說道。電影《洗澡》的畫面，堪稱經(jīng)典。秋末起始，澡堂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熱熱鬧鬧要延續(xù)到來年暮春，有的人甚至一年到頭都在“泡”。當(dāng)然，最有滋味的時候，還是北風(fēng)呼嘯、瑞雪飄灑的日子。 窗外天寒地凍，室內(nèi)溫暖如春，肩膀搭條白羊肚毛巾，熱水池里滋潤一番后，緊接著搓個澡，然后靠在硬板床上，修腳、推拿、拔罐……懷抱一壺釅茶，哼兩句京戲，聊幾句家常，甚至就著花生米來口“二鍋頭”，實乃神仙境界。 泡溫泉就更值得夸耀了，當(dāng)年白居易遙望熱氣蒸騰的驪山北麓，想象出了“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的圖景。遺憾的是，詩人只能遠(yuǎn)觀，無法身臨其境，自然難以體會楊貴妃那種美妙感受。 華清池外，中國之“湯”長期未能進(jìn)入高端境界。盛唐的繁榮卻讓日本遣唐使窺到了秘笈，他們后來把“湯”提升到了文化層面。 不過，無論怎么掰扯，其實還是洗澡。 二 第一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洗澡，是在四川西部那個多雨的小城雅安，那是1963年一個春寒料峭的下午，剛剛從瓦弄戰(zhàn)場，也就是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東線歸來的父親，帶著我在青衣江邊的健康旅社洗了一次澡。 部隊營區(qū)本有澡堂，父親何以舍近求遠(yuǎn)？成年后我才明白，熱水里泡到大汗淋漓，請搓澡師傅渾身上下一搓，征塵和疲憊瞬間就消散了，部隊澡堂里的互相搓澡是沒有這種享受的。 盡管彼時混沌未開，思想已有時代的印記，我不但拒絕搓澡師傅，甚至連父親為我搓澡也不同意，對那種所謂的剝削階級的生活方式，充滿了鄙夷。 回家路上，天空飄灑著細(xì)細(xì)的雨絲，青衣江水一片朦朧，父親始終沒有搞清楚我為什么突然不高興了。如今，我早已過了父親昔日的年紀(jì)，腦海里有時還會浮現(xiàn)出與父親一同洗澡的情景，其實那是一種思念。 1967年夏日，母親想離開雅安到重慶與父親團(tuán)聚。 我在蒼坪山上某師師部搭乘“嘎斯51”，沿著川藏公路顛簸了七八個小時，終于來到成都附近的彭縣，也就是如今的彭州。由于成渝鐵路停運(yùn)，只得住進(jìn)父親曾任政委的三九○團(tuán)丁阿姨家。 團(tuán)部距縣城三十多里，地處偏僻，沒有專門的澡堂。丁阿姨要給我洗澡，我已懂得害羞，堅決不肯。兩個多月后，該團(tuán)政治處主任李叔叔到重慶開會，把我捎了過去。沒想到，父親這時住進(jìn)了長江南岸彈子石的三十九醫(yī)院，我只得暫住在軍政治部俞叔叔家。 當(dāng)天下午，他的小兒子二娃帶我到軍部大澡堂洗了個澡。當(dāng)我脫光后，身上的黑污已經(jīng)結(jié)痂。彼時，城里的孩子一般身上不至于如此骯臟。面對人們詫異的目光，我不好意思了，萬分窘迫地使勁搓洗身上的污垢，漸漸地感到了清爽。 1968年春天，父親帶我在重慶解放碑附近的澡堂也洗了一次澡。我們先去理發(fā)，我理完了，父親尚在椅子上閉目聽?wèi){理發(fā)師撫弄，似乎十分滋潤。 那是一家老牌理發(fā)店，以我如今的認(rèn)知，應(yīng)是民國時期就有的，十分高級。東張西望中，我盯上了皮轉(zhuǎn)椅上磨得锃亮的銅質(zhì)飾件，心想要是拆下來賣廢銅，一定值錢。那種興奮與高爾基在《童年》中的描述十分相似，阿廖沙偷偷將醋滴進(jìn)外祖父的懷表后，看到老頭驚詫氣憤的表情，非常得意。我的心中，仿佛也埋藏下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父親起身后，我還沉浸在想象之中。他摸了摸我的頭，把我從遐想中拽了回來，接著帶我到山城百貨公司買了一雙膠鞋。那時，我們都喜歡軍用膠鞋，然而即使最小的6號鞋，我穿著也大。 洗完澡后，看著那雙破舊的松緊口布鞋，我想直接穿上新鞋，不過又有些猶豫。其時，《霓虹燈下的哨兵》上映沒有多久，南京路上好八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的話語猶在耳邊。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沒想到父親居然答應(yīng)了，還出主意說，把舊鞋裝在盒子里，放在一邊不要就行了。沒等走出大門，澡堂里的人就在身后喊道：“解放軍同志，東西忘拿了！” 父親拉著我說：“快走，反正咱們也不要了！” 說罷，如同擺脫了追蹤一樣，迅速淹沒進(jìn)了人海，我完全沉浸在了快樂之中。 那是父親最后一次帶我洗澡。 三 后來，我們?nèi)一氐焦枢l(xiāng)蓬萊，彼時除了城里的澡堂，只有南邊村里集公社的“溫石湯”。村里的鄉(xiāng)親，夏天尚可在河溝、水灣里洗洗涼水澡，其他時節(jié)，要想洗次澡就很不容易了。不過，小年過后，大多會走上幾十里的山路去泡一次“湯”。 “溫石湯”的池子是用灰黑色條石壘砌的，布滿了蜂窩眼，像是火山石。地面也鋪著相同的石塊，由于常年浸泡在溫泉的環(huán)境中，表面到處是硫磺的印跡，感覺很不舒服。衣褲掛在一溜銹跡斑斑的鐵鉤上，“呱噠板”類似日本的木屐，釘了一窄條從棄用的車轱轆外胎上裁剪下來的膠皮。 屋頂高度四米左右，隔墻不足三米，橫梁上方人字型區(qū)域通透，水蒸氣在兩邊池子的上方涌來涌去，往來自由，男女不見其人，卻聞其聲。 彼時，鄉(xiāng)間的日子十分乏味，枯燥中唯一的樂趣就是打情罵俏。平日里只有老娘們和老爺們能拉下臉來，青年男女反倒有些羞怯。下了池子后，有了墻體這層遮羞布，聽著隔壁或男或女嘰哩哇啦的聲音，只要開了頭，挑逗起來就無所顧忌了，平日憋在心里的話噴涌而出，酣暢淋漓，甚至巾幗不讓須眉。 我們這些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初期的性知識，大都是在這種潛移默化的環(huán)境里逐步領(lǐng)悟到的。 進(jìn)城當(dāng)工人后，廠子里有澡堂。電鍍車間有位梁師傅愛開玩笑，洗澡時碰到來得晚的熟人，總要指著池子角落很神秘地悄聲說道：“兄弟，那四分之一的水沒讓他們攪和，給你留著呢！” 工友們頓時被他逗得開懷大笑。那個時候，日子過得艱辛，然而幽默的人，總會尋得幾分樂趣。
電影《洗澡》劇照 資料圖 當(dāng)時我們還不知道“揚(yáng)州三把刀”的說法，然而懂得搓澡是門功夫，有人無師自通，有人不得要領(lǐng)。廠里的堂子搓澡是互助的，讓高手撫弄一遍，實在舒坦。 周末有時也會奢侈一番，到街上的澡堂洗個澡。老煙臺街面的澡堂起于清末，民國時達(dá)到了十七家。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后期，只有四家保留下來，分別為張裕公司附近的“新華浴池”、大廟西側(cè)胡同里的“光華浴池”、百貨大樓斜對面的“向陽浴池”、海港路的“大華浴池”。 大華浴池旁的海港路灌漿包子鋪，在那個年代里極其誘人。學(xué)徒第一年，我的月薪二十一元，另外電焊工補(bǔ)貼還有六元。幾乎每個星期，我都會掏出四毛八分錢、四兩糧票，買一屜灌漿包子解解饞。同事譏諷道：“你不是不吃肥肉嗎？” 其實只要沒有親眼看到肥肉，剁成肉餡，也就不在乎了，而且彼時肥肉金貴，館子里瘦肉居多。 一個星期天，我在大華浴池洗完澡后，到旁邊灌漿包子鋪饕餮，沒想到一位客人打翻了醋瓶子，把我的白色老頭衫迸濺得一塌糊涂，走在大街上怕人笑話，時間長了還怕污漬洗不掉，便到澡堂里把汗衫洗好烘干了，為此又花了兩毛錢，讓我心疼了好半天。 四 1981年夏天，師專畢業(yè)前我在煙臺一中實習(xí)，一次溜到外面逛街，碰到了帶隊的張志毅老師。他最初考上了工科院校，由于缺少興趣，退學(xué)后考入吉林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考取了東北師大孫長敘先生的研究生，學(xué)養(yǎng)深厚，后來成為有突出貢獻(xiàn)的專家。 張老師在哈爾濱長大，有點(diǎn)洋派，喜歡下館子。我擅自外出，他不以為意，反與我結(jié)伴而行。不知不覺中來到新華浴池旁邊，我提議泡個澡，張老師欣然接受。 新華浴池設(shè)有盆塘，每位五毛。我們奢侈了一番，在盆塘里泡得很滋潤。起身之后，張老師請我到旁邊的東升街灌漿包子鋪吃了屜包子，這里與海港路那家差不多，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后來，張老師與我成為忘年交，每年總要喝幾次酒。2001年4月，商務(wù)印書館出版了他的《詞匯語義學(xué)》，這是一本在語言學(xué)領(lǐng)域頗有影響的專著，他很高興，請我喝酒。我們從中午喝到傍晚，然后去蒸了桑拿。二十年前的暮春，我們也是在這一帶洗澡吃飯，轉(zhuǎn)眼間先生已近耳順之年。 張老師問：“你知道洗澡的另一層意思吧？” 他接著說道：“新中國成立后，改造舊知識分子運(yùn)動初始叫脫褲子、割尾巴，后來改稱洗澡。錢鐘書夫人楊絳先生以此為背景，寫過一部長篇小說《洗澡》。” 楊絳那本書我沒看過，不過卻讀過張賢亮的中篇小說《綠化樹》，開篇里的那三句話令我印象深刻，那是蘇聯(lián)作家小托爾斯泰在《苦難的歷程》中說過的：“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堿水里煮三次。” 也許話題太過沉重，張老師很快把聊天引向別處。他笑著說，如今在家里也可以洗澡了，洗完澡美美地睡上一覺，實在舒坦。 人這種生物，據(jù)說最初就是在水里孕育的。歐美的孕婦，不少人分娩之后就去游泳，水之柔弱無骨，似乎可以包容一切。 初為人父時，兒子經(jīng)常夜啼。從書中得知，如果哭得厲害，洗澡可以緩解。結(jié)果只要進(jìn)入溫水之中，他的哭聲立刻消停，甚至還會出現(xiàn)笑聲，可見水之神奇。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末，我買了一臺溫州產(chǎn)的電熱水器，因是第一代產(chǎn)品常犯毛病，不過還是基本上解決了在家中洗澡的問題。后來換成了美國的“史密斯”，廣告上說從爺爺小時候開始，可以用到抱上孫子。 1993年，煙臺第一家桑拿浴出現(xiàn)在中興浴池，也就是更早的向陽浴池，名曰“華海芬蘭浴”，一時顧客盈門，排隊等候。持續(xù)了兩年左右，很快就遍地開花。 洗澡的內(nèi)涵由此也寬泛了許多，成了重要的休閑方式，吸引不少人成天往澡堂子里鉆。對我來說，嬉水的最好方式還是游泳。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西南河南頭建起了煙臺第一座游泳館，雖然泳道只有二十五米，是個半池館，但完成了零的突破。 膠東這一帶，下海游泳也叫洗澡，氣魄大得很，夸耀地稱為洗海澡，把大海也當(dāng)成了澡堂子。有了游泳池后，進(jìn)去時，熟人點(diǎn)頭時或許會問上一句：“游泳啊？”出來時往往又變成：“洗完了？” 說來說去，還是離不開洗澡！ 作者簡介： 小非，男，本名張曉飛，山東煙臺人。出生于天津，成長于川滇，工作在山東。務(wù)過農(nóng)、做過工、教過書、為過吏。退休有暇，轉(zhuǎn)而為文，作品散見于報刊。 你可能還想看： 不看不知道，芝罘區(qū)域內(nèi)竟有過這么多廟！| 彭守業(yè) “一雞二筍三湯四肉”，萊陽北鄉(xiāng)為啥“無筍不成席”？| 于澤濤 來源 | 煙臺晚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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