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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是個有名的貧困縣，生于90年代的我，見證了它的滄桑與變遷。我的父親，曾拼盡全力組建了一個家。而在我剛滿七歲那年，母親卻選擇離開，使父親對家庭未來的憧憬化作了泡影。自此，我成為那個沒有父母陪伴的女孩，獨自在成長的道路上踉蹌前行。如今，我已長大成人，心中的疑惑卻愈發(fā)強烈。我決定踏上尋找母親的旅程，去探尋那份被時光掩埋的母愛。她是否曾經(jīng)愛過我？是否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思念過我？
我叫阿蔓，是個90后，出生在廣西崇左市天等縣，一個不富裕的農(nóng)村家庭。我們縣城雖小，卻緊鄰中越邊境，直到前幾年才擺脫了貧困的帽子。因為家里條件不好，村里的很多年輕人選擇去廣東打工，這樣一來，村里的小孩大多成了留守兒童，我也是其中一個。五年級之前，我都在村里的學校讀書，五年級后，我轉(zhuǎn)學到了更大的聯(lián)合小學，從那時起，我就開始了住校生活。從小學五年級一直到大學畢業(yè)，我都是住校生。每次開學和放假，我都要自己扛著行李，擠公交、倒車，這樣的經(jīng)歷讓我變得非常獨立。
（2022年跟朋友去野餐露營，拍到的江邊落日余暉）說實話，我最羨慕的就是，看到其他同學有父母開車接送的時候。那時候我真的好希望，我的父母也能在我身邊。我母親是一位越南女子，曾在家鄉(xiāng)結(jié)過婚，并育有兩個女兒。離婚后，她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機會，聽聞中國的工作薪酬較高，便毅然決定前來。原本計劃前往廣東謀求發(fā)展，然而命運的安排，讓她誤打誤撞地來到了我們縣城。由于語言不通和資金緊張，母親在這里遇到了一位同為越南的好心人，她熱心地為她介紹對象。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她與我爸爸相遇了。
我父親是個60后，與母親同齡。盡管高考失利，未能如愿進入大學，但在那個時代，高中學歷仍然具有相當?shù)母偁幜Α?/span>可是父親性格內(nèi)向，不善言辭，家中又無親戚可以依托，因此他選擇前往廣東打工謀生。當母親來到縣城并開始相親時，父親恰好在家。緣分使然，母親看中了父親，兩人決定牽手走向婚姻的殿堂。他們在村落里舉辦了一場質(zhì)樸的婚禮，雖然沒有法律的束縛，但二人心中卻深知這是一段難得的緣分。他們的結(jié)合并非源于熾熱的愛情，而是因生活的種種無奈而走到了一起，最終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因此，這樣的結(jié)合似乎預(yù)示著未來的不穩(wěn)定，也為日后母親的離去埋下了深深的伏筆。
在我幼小的記憶中，爺爺?shù)纳碛耙呀?jīng)漸行漸遠，留下的印象模糊不清。父親則因為生計常年在外奔波，僅在春節(jié)等重大節(jié)日才能回家團聚。細算之下，從小到大，我們共同在家的時間可能不到一年。盡管相處短暫，但我深知父親的溫和與無私。他不善言辭，卻總是盡力滿足我的需求，從未對我發(fā)過脾氣。盡管他的工資微薄，卻始終省吃儉用，以確保我能夠接受教育。自從母親回到越南后，我便與奶奶相依為命。奶奶是個勤勞的農(nóng)民，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復一日地在田間勞作。
她的辛勤付出讓我深感心疼，因此我總是在周末跟隨她到地里幫忙，中午回家做好飯菜再送到地里給她。在我心目中，奶奶總是那么慈祥，她對自己十分節(jié)儉，卻對我慷慨大方，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后來，當母親告訴我，奶奶過去經(jīng)常打罵她時，我震驚不已，難以接受。但即便真的如此，我也無法指責奶奶。畢竟，沒有母親的歲月里，一直都是奶奶在細心照料我，給我無盡的愛與關(guān)懷。母親決定離開家的那天，我始終無法忘記，那是我剛升入一年級的開學日。
那天，我?guī)е鴮π聦W期的期待早早醒來，洗漱完畢后，注意到了床邊兩個碩大的袋子。我好奇地詢問母親，那是什么？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正在整理一些物品，當時我并未多想。當我與小伙伴們，歡天喜地地一同走向?qū)W校時，心中滿是對知識的渴望和對新生活的向往。然而，當中午放學的我，興高采烈地回到家時，卻發(fā)現(xiàn)那兩袋東西不見了，而媽媽也一同消失在我的世界里。那一刻，我仿佛跌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與不解。母親離開后，那段時間的記憶，仿佛從我的腦海中被徹底抹去，如今我已無法回憶起任何片段。
唯一留存在我心中的，只有她離開那天清晨的情景。之后所發(fā)生的事情，我都是從奶奶和鄰居們的口中得知。他們告訴我，那段時間里，我每天放學后都會孤獨地坐在門口，期待著媽媽的歸來。在等待中，淚水如泉涌，浸濕了我的衣衫，傷透了我的心。我不愿意與奶奶同睡，而是選擇獨自蜷縮在曾經(jīng)與媽媽共享的那張床上，感受著媽媽曾經(jīng)留下的溫暖。因為不知道母親的具體地址，又難以與她取得聯(lián)系，父親最終沒有去越南尋找她。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漸漸接受了媽媽再也不會回來的殘酷現(xiàn)實。由于長期受到“你媽媽不要你了”的負面思想影響，加上身邊多是留守兒童，我對媽媽的思念并不強烈。
只有在特定的時刻和場合，才會閃現(xiàn)出“如果我媽媽也在就好了”的想法。所幸，在學業(yè)上我一直表現(xiàn)優(yōu)異，得到了老師的肯定和鼓勵，同學們的友好和善，也讓我整個學生時代都充滿了自信，過得充實而快樂。我并未因“單親貧困”的背景而感到自卑，反而對學校和國家，為貧困生提供的各種補助政策心存感激。我坦然接受這些補助，努力提升自己，并不覺得這有任何值得羞恥的地方。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我從未想過要尋找我的母親。那時，我既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經(jīng)濟能力去實現(xiàn)這個愿望。
而且，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始這樣的尋找。我只是簡單地想，等將來我有了工作，有了穩(wěn)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再去越南看看她。從小，我就被告知，母親是因為“家境貧寒”而離開我們的。直到初高中時期，我才得知，她在越南還有兩個女兒。雖然這個真相讓我有些震驚，但其實我早已從各種“被告知”的傳言中猜到了幾分，因此并沒有太多的困惑。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只是希望能夠更了解她，了解她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不是僅僅接受外界給我的答案。畢業(yè)后，我順利踏入了職場，擁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通過線上的聯(lián)系方式，我得以了解她在越南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居住環(huán)境，這讓我深感安心。
雖然我們已經(jīng)分別多年，但我對她口中描述的“越南的家和家人”依然充滿好奇，希望能進一步探索其中的細節(jié)。我迫切地希望能夠見到現(xiàn)實中的母親，通過她的實際行動來探尋“她是否真的愛我”。我渴望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以滿足內(nèi)心的期待。為了去越南，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工作，還跟母親商量好見面的時間。2023年9月28日晚上，我從南寧出發(fā)去憑祥，第二天早上再從友誼關(guān)口岸去越南。頭天晚上在憑祥等的時候，我有點兒睡不著，老想著跟母親見面的情景。
那天早上，母親很早就起床了。她坐班車從海防出發(fā)，表哥也從外婆家開車出發(fā)，他們在約定的地點碰頭后，一起去友誼關(guān)口岸接我。自從2001年，她回越南之后，我們再沒見過面了。見面時，盡管有20多年未見了，我內(nèi)心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現(xiàn)實與兒時朦朧的記憶重合，使我有點恍惚。兒時記憶中的她，梳著兩根烏黑的辮子，現(xiàn)在卻已是頭發(fā)花白，明顯老了。她比較激動，沒找到我的時候打了好多電話，看到我時眼眶都紅了，一直說著“我的女兒長這么大了”。在越南的第一餐，我們是在阿姨家吃的。豐盛的菜肴擺滿了整個餐桌，親戚們也紛紛前來相聚。
母親熱情地向我介紹著越南的親戚們，雖然語言不通，但她用心地為我翻譯著。我們聊起了家長里短，分享著彼此的生活瑣事。外婆現(xiàn)在93歲了，她一共有10個孩子，其中6個是兒子，4個是女兒。她的身體還挺硬朗的，但頭腦有些不太清楚了。外婆的孩子們年齡相差很大，最小的孫子才3歲，而有的曾孫或曾外孫已經(jīng)十幾歲了。因為人太多，我沒能全部認識，但感覺他們都很親切友好。晚上，我和母親睡在外婆的老屋。我獨自安睡，母親則與外婆同榻而眠。
母親向我透露了她當年離開的原因。她曾想過要帶我一起走，但深知奶奶和父親不會同意。對此，她深感抱歉，覺得自己這么多年來沒有陪伴在我身邊，希望我能理解她的苦衷，也期望著未來能有機會彌補這段缺失的親情。在越南的7天里，我先是去了外婆家，隨后與朋友一同游覽了河內(nèi)和峴港。母親的假期有限，也擔心旅行開銷過大，并沒有陪同我前往。10月4日，最后一站去了母親在海防的家。家看起來稍顯簡陋，好在母親覺得住著安心。在與母親見面之后，我們之間的日常互動并未發(fā)生太大的改變，依然保持著一周視頻聊天一兩次的習慣。
自從母親離開我們回到越南后，她并未再婚，而是帶著在越南頭婚所生的二女兒前往海防。在海防，她在大舅經(jīng)營的小酒樓工作，期間寄居在大舅家中。憑借著多年的積蓄和借款，她最終在海防購置了一塊地皮，并蓋起了一棟樓房，作為自己的住所。直到近幾年，她才終于還清了所有的債務(wù)。不幸的是，大舅幾年前去世，酒樓也因此停業(yè)。母親不得不另謀出路，開始在私人開設(shè)的飯館工作，每月的工資折合人民幣大約2000元，勉強維持生計。二姐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還生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現(xiàn)在大兒子都十多歲了。大姐去年36歲時結(jié)的婚，按照她自己的話說，她是因為愛情而結(jié)婚的，而不是因為年齡或者要生孩子才結(jié)婚。
在與母親見面之前，她總說我太瘦了。當我真正站在她面前時，她發(fā)現(xiàn)我比她想象中還要瘦弱。現(xiàn)在，每當我們進行視頻聊天時，她也會溫聲地叮囑我多吃些，流露出對我的關(guān)愛之情。我始終認為，感情并不需要過于華麗的辭藻去修飾。自小離家住校，我學會了獨立生活，也逐漸培養(yǎng)出對感情的淡然態(tài)度。對于失去的東西，我深知無法再找回，但慶幸的是，我擁有一顆不太敏感的心，這讓我能夠輕松地放下過去，不被情感所困。現(xiàn)在，我更愿意以一顆平和的心態(tài)，去體驗和享受生活中的每一份情感，讓它們在心中自然流淌。我和母親依舊保持著過去的生活方式，各自忙碌于日常的工作與生活。
或許今年春節(jié)，她會來到中國，探望我并回顧那些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又或許，我會在有空閑的時候前往越南，與她相聚。我曾詢問她是否愿意在中國定居，與我共同生活。她表示，她可能會不太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即便來訪，也只會是短暫的停留，只為與我相聚。我深感這樣的安排甚好。畢竟，我們已太久未曾共同生活，彼此的生活習慣已然不同，長久的相處可能會帶來不必要的摩擦。未來，我會著手辦理探親簽證，以便中越之間的往來更為便捷。母親曾提及，若我將來結(jié)婚生子，她愿意前來協(xié)助我照顧孩子。越南之旅，讓我對親情有了更深的感悟，畢竟，血濃于水，情感紐帶無法割舍。
我深知作為父母有時的無奈，但終究，主導權(quán)掌握在大人手中。孩子無力抵抗，只能默默承受。無論是美好的結(jié)果，還是不幸的結(jié)局，他們都得全盤接受。而若是我身處其境，我會跟孩子深入溝通，讓她明白我的處境。我絕不會讓一個幼小的生命，獨自跌跌撞撞地走向她的人生，何況那還是自己的親骨肉。在與母親分別和重逢的過程中，我深刻體會到自己的心理層面，最大的成長就是學會了獨立。盡管這種獨立是被環(huán)境所迫。
畢竟，在生活的棋局中，大人們往往握有決定性的棋子，而孩子們往往只能接受大人們?yōu)樗麄冧佋O(shè)的道路。我，只是這無數(shù)“被命運牽引”的孩子中的一員。我深感慶幸，自己的人生并未走向曲折與迷茫。然而，也有太多的人并未擁有如此的幸運。我想強調(diào)的是，父母的一個看似無奈的選擇，可能就會徹底改變孩子的人生軌跡，甚至葬送他們一生的幸福與可能。父母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選擇，都關(guān)乎著一個孩子的未來，都承載著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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