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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艷偉丨清代書院志編纂與地方學術史書寫——以《紫陽書院志》為例

       書目文獻 2024-06-10 發(fā)布于北京
      注:本文發(fā)表于《原道》第46輯(湖南大學出版社2024年1月),此為作者word版,引用請以該刊為準。感謝劉艷偉老師授權(quán)發(fā)布!


      清代書院志編纂與地方學術史書寫
      ——以《紫陽書院志》為例

      劉艷偉

      [內(nèi)容摘要]徽州為朱子故里,南宋至明前期,朱學在徽州代有傳人。然而,至明后期,受當時學術潮流影響,陽明心學取代朱學成為該地學術主流。入清之后,徽州學人于紫陽書院、還古書院講授朱子學,以求朱學之復興。《紫陽書院志》即由此肇端。在《紫陽書院志》中,編纂者試圖通過鼓吹徽州理學傳統(tǒng)、淡化乃至隱去王學流傳的歷史、對王學猛烈批判等策略,來實現(xiàn)尊崇朱學,廓清陽明學的影響,使當?shù)貙W術“一返于正”的目的?!蹲详枙褐尽返木幾?,不僅是對書院史事的記錄編排,也是對徽州地方學術史的重新建構(gòu),體現(xiàn)了文本形成背后學術轉(zhuǎn)型對史志修撰工作的深度介入。而對該書編纂過程的解析,于我們重新思考大的學術風潮之下學術轉(zhuǎn)型在地方生發(fā)的具體過程、反思史料與史實的關系,亦具一定價值。
      [關鍵詞]《紫陽書院志》;朱子學;陽明心學;學術轉(zhuǎn)型;書院志編纂

      朱子身歿之后,其學說在家鄉(xiāng)徽州一帶長期廣為流傳。建于南宋淳祐六年(1246)的歙縣紫陽書院,即以傳授朱學為主,經(jīng)元至明,此風猶然。不過,明中期以降,陽明心學傳布海內(nèi),徽州亦深受影響,朱學遂衰。入清之后,楊泗祥、汪佑等人主持紫陽書院,講論程朱,朱學于是復起。為記錄紫陽書院及地方史事,并突出朱學在徽州學術歷史上的尊崇地位,施璜于康熙年間編修《紫陽書院志》。該書未成,璜死,留有遺稿十卷。經(jīng)吳瞻淇、吳瞻泰兄弟增訂完善,于雍正三年(1725)刊刻成書。該書除尊崇朱學,還有意淡化回避明中后期陽明學在當?shù)亓鱾鞯臍v史,并對心學發(fā)難攻擊。究其原因,筆者以為,除了徽州乃朱熹故里,更在于清初學界對朱學的重視漸超陽明。本文旨在通過細致梳理、考索《紫陽書院志》等記載及相關史事,探究明清學術思潮轉(zhuǎn)變對地方史志編纂的影響,以求對認識有關問題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一、清以前徽州的學術

      自宋至明,徽州地方的學術,既有程朱理學的傳衍,又有陽明心學的流布。朱熹祖籍為婺源,但他大部分時光或四處為官,或寓居福建。文獻所載,朱熹一生只到過徽州兩次。一為紹興十九年(1149)十二月,回婺源展墓,封識其先祖墳塋,拜會宗族、姻親、鄉(xiāng)黨,謁朱氏家廟。次年正月間,往歙縣拜其外祖父祝確,三月即從婺源歸。[1]另一次為淳熙三年(1176)四月,朱熹至婺源掃墓,停留期間,徽州地方士子多來從學。據(jù)夏炘(1789—1871)考證,當時從游者甚多,婺源有滕璘、滕珙、汪子卿、汪清卿、李季札,歙縣有吳昶,海陽有程先、程永奇,“皆極一時之選,其余不可考者尚多”。[2]趁此契機,徽州士子或從朱熹講學,或與朱熹書信往來討論學術,新安學風為之一變,地方士子開啟了研習理學、闡發(fā)朱子學的風氣。[3]

      宋元鼎革之后,以胡一桂、胡炳文、陳櫟為代表的徽州士人群體,以“附錄纂疏”的方式纂輯群言,以此羽翼朱熹經(jīng)說。面對其它學者對朱熹著作理解上的錯訛疏漏,則著書批斥,以圖撥亂反正,并對朱熹著作中存在問題的經(jīng)說進行修正。元后期新安理學家如朱升、鄭玉、趙汸等人為了改變前輩學者對朱學“辨理析義”略顯龐雜的解說,在闡發(fā)、傳播朱熹思想中“和會朱陸”“引陸入朱”,但其初衷在于由博返約,是為了使世人更易領會朱學要旨。[4]

      入明之后,隨著新安理學宿儒(如鄭玉、朱升、趙汸、汪克寬等)的凋謝,他們的弟子在學術上甚少建樹,與元代相比,明代新安理學呈現(xiàn)出頹勢。[5]但理學一脈尚有傳衍,明代中葉以后,汪循、程曈、程敏政等人持守朱子學門戶,傳承朱子學說。[6]正德間,程曈編有《新安學系錄》一書,梳理新安理學的歷史。在序文中,程氏稱:

      孟子沒而圣人之學不傳,千有余歲,至我兩夫子(作者按:即二程)始得之于遺經(jīng),倡以示人,辟異端之非,振俗學之陋,而孔孟之道復明。又四傳至紫陽夫子,復溯其流,窮其源,折衷群言,集厥大成,而周程之學益著。新安為程子所從出、朱子之闕里也。故邦之人于程子則私之,有復其傳者,于朱子則友之事之,上下議論,講劘問答,莫不充然各有得焉。嗣時以還,碩儒迭興,更相授受,推明羽翼,以壽其傳。由宋而元,以至我朝,賢賢相承,繩繩相繼,而未嘗泯也。[7]

      程曈以二程、朱熹皆出自徽州,二程明孔孟之道,朱熹承程氏之學,集諸儒之大成。新安士人與二程、朱子師友相傳,由宋至明,理學一脈,連綿不絕。在書中,程曈以程朱理學為主線,將宋、元、明三代的新安士人,按照他所排列的師承關系,演繹為理學發(fā)展中的一個流派,構(gòu)建了新安地方理學傳衍的譜系。

      正德、嘉靖以降,講學之風盛行,“搢紳之士,遺佚之老,聯(lián)講會,立書院,相望于遠近”[8],徽州也受到了影響。嘉靖十六年(1536),湛若水先后于婺源福山書院、歙縣斗山書院、休寧天泉書院講學,開徽州地方講學之先河。湛氏講學徽州,還培養(yǎng)了一批徽州籍弟子,如洪垣、方純?nèi)?、謝顯等。其后,徽州地方士人又邀請王陽明門人王畿、鄒守益、錢德洪赴徽州講學,并創(chuàng)六邑大會。[9]受此影響,陽明學講會遍布新安,“于歙則斗山、汪村、崇文、向杲寺、等覺寺、福田寺,于休則天泉、建初、汶溪、落石、斗山、還古、白岳,于婺則福山、虹東、雪源、普濟寺、天仙觀、三賢寺、黃連山房,于黟則中天、延慶,于祁則東山、十王山、洞元觀、謝氏方氏馬氏諸宗祠,于績則太平山房、許氏家祠。自嘉靖以訖于明末,皆是也”[10],以至于“童稚孺子概知講學入會為美事,一舉筆便能言良知天理”[11]。

      本為朱子故里的徽州,地方士人紛紛轉(zhuǎn)向王學。[12]清初,休寧學者汪佑回顧這段歷史時,感嘆道:“自陽明樹幟宇內(nèi),其徒驅(qū)煽薰炙,侈為心學,狹小宋儒。嗣后新安大會,多聘王氏高弟闡教,如心齋、緒山、龍溪、東廓、師泉、復所、近溪諸公,迭主齊盟。自此新安多王氏之學,有非復朱子之舊者矣”“新安大會,自正德乙亥至天啟辛酉,歷百有七年。會講大旨,非良知莫宗,主教諸賢,多姚江高座?!?/span>[13]可見,明中期至明末,徽州地方流行的學術是陽明心學。

      二、清初徽州學術與《紫陽書院志》的編纂

      入清之后,徽州崇尚朱子之學的士人取得了地方學術的主導權(quán),朱學開始復興。受天啟六年(1626)禁毀書院以及其后時局動蕩的影響,徽州講會盛況難再。崇禎十二年(1639)休寧舉行大會之后,“頻年饑饉,各邑會貲磬如……而心學之朋后先凋零”,六邑大會停歇,僅休寧還古書院每年仲秋還在舉行講會。[14]明清鼎革之際,休寧人金聲(1598-1645)起兵抗清,順治二年(1645)兵敗被殺。金聲起兵前曾主講還古書院,受此牽連,“書院余蓄并契墨亦同陷沒”[15],徽州講會停輟。

      金聲之后,徽州地方士人吳侃、吳巘等人開始興復還古書院,楊泗祥、楊侃如等人招集汪佑、吳汝遴、汪浚等朱子學信徒于書院講學。[16]以還古書院為基地,朱子學開始在休寧傳播。順治十六年(1659),歙縣人汪德元、楊泗祥等招集同人,講學于紫陽書院,闡發(fā)朱子之學,并“訂紫陽會規(guī)”“一洗前明之習,異學不得而託焉”[17],朱子學講會開始在紫陽書院舉行。其后,汪佑、吳曰慎、施璜等人以紫陽、還古兩書院為基地,邀請新安地方朱學學者,舉辦朱子學講會,以廓清心學的影響,“使數(shù)十余年沉溺姚江、龍溪之區(qū),一旦變?yōu)檎龑W昌明之地”[18]。

      清初徽州地方講學士人中,施璜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施璜(?—1706),字虹玉,號誠齋,休寧人,順治、康熙間,長期參與歙縣紫陽書院、休寧還古書院講會,著有《思誠錄》《五子近思錄發(fā)明》《小學發(fā)明》等書。施氏學宗程朱,亦致力于程朱學說之傳布。施璜“與同志講習五子于紫陽、還古兩書院者有年”,認為明儒薛敬軒、胡居仁、羅欽順、高攀龍四人為羽翼周程張朱五先生者,于是匯萃四人著作中之精要內(nèi)容,“以四先生之言發(fā)明五先生之旨”,編成《五子近思錄發(fā)明》一書,“于窮鄉(xiāng)晚進之士得此而玩心焉,亦庶幾有少資助云”。[19]《四庫總目》著錄其所著《誠齋文集》,稱該書“皆講學之語,排斥陸王,不遺余力”[20]。施璜去世后,入祀還古書院德鄰祠,告文稱其“力肩斯道,祖孔宗朱。陸王偏頗,是屏是驅(qū)??駷懸恢史Q醇儒”[21]。由上可知施璜為堅定的朱子學信徒。在清初徽州程朱理學的復興中,施璜發(fā)揮了重要作用。[22]

      施璜在世之時,紫陽書院講會興盛。他鑒于書院無志書,“恐久而湮沒”,遂有編纂《紫陽書院志》之舉[23],草創(chuàng)未就而歿。其孫施澴遵照施氏遺命,將稿本付吳瞻淇、吳瞻泰兄弟,希望能修成志書。吳氏兄弟在施氏原稿之上,訂正成書。

      修成后的《紫陽書院志》凡十八卷,附《四書講義》五卷。書前有張伯行、鄂爾泰序,末有吳瞻淇后序。卷一圖考,卷二建置,卷三祀典,卷四朱獻靖公本末,卷五子朱子本末,卷六至卷十三為列傳,分別載配享、從祀獻靖公、文公諸先賢、先儒傳記,以及朱熹外祖父祝確、有功書院之衛(wèi)道諸儒、講學書院之衍緒諸儒、書院山長傳記。卷十四為表奏,收與書院相關之公文。卷十五為會規(guī),收《白鹿洞學規(guī)》《紫陽講堂會約》《崇實會約》《紫陽規(guī)約》。卷十六為會紀,載宋至清紫陽書院講會記錄。卷十七為土宇,載書院院基、田畝。卷十八為藝文,收與書院相關之記、序、書信等。卷末所附《四書講義》,為清初紫陽書院會講諸人講語。雍正三年(1725),江蘇布政使鄂爾泰捐資刊刻。

      施璜主持紫陽、還古兩書院講會多年,除《紫陽書院志》外,還輯有《還古書院志》,其孫施澴述其纂志緣由:“海陽以還古書院為講席者歷百五十余載,其山川、人物、祀典、會規(guī)、講義、藝文詳記之而始有所征,所以重道統(tǒng)也。澴先祖誠齋先生惓惓于此,嘗欲輯前賢少游吳先生《紀略》、星溪汪先生《會籍》匯為一志,而增修其所未備,用見還古大業(yè),闡揚經(jīng)傳,來四方之賢俊,萃衣冠于一堂,俾子朱子之遺緒久而彌著?!?/span>[24]即施璜編纂《還古書院志》在于“俾子朱子之遺緒久而彌著”?!蹲详枙褐尽返木幾?,未見施璜、吳瞻淇明示其修志意圖,但也不會脫離“重道統(tǒng)”“俾子朱子之遺緒久而彌著”的宗旨。

      三、《紫陽書院志》中的徽州學術史書寫

      明清易代之后,為挽救朱子之學在徽州的頹勢,徽州士人采取了種種措施,如會講以朱子之學為宗旨,建立塾講制度,重刊《新安學系錄》,強化徽州理學的學術譜系等。[25]《紫陽書院志》的編纂,也不離這一興復朱學的大背景。施璜學宗程朱,其纂志也是以繼承道統(tǒng)、宣揚朱子之學為目的。明代王學的興起及其在徽州的流傳,于謹守門戶之見的施璜、汪佑等人看來,是對宋代以來徽州地方朱學傳統(tǒng)的巨大沖擊。面對朱子之學、陽明心學這兩種學術在地方交替的歷史,施璜等人在編纂書院志的過程中,通過鼓吹徽州理學傳統(tǒng),淡化乃至隱去王學流傳的歷史,并對王學猛烈批判等策略,力圖使地方學術“一返于正”。

      (一)鼓吹朱學傳統(tǒng)

      徽州朱子學的傳衍,經(jīng)由程曈等人的發(fā)掘、建構(gòu),形成了一個傳承譜系,并為徽州地方士人所接受。[26]施璜編纂書院志,意在弘揚朱學、表彰地方理學傳統(tǒng),這一意圖,被貫徹到了書院志的編纂之中。

      紫陽書院祭祀朱熹外祖父朱確、朱熹本人,以及“朱子高第之在新安者與前代諸儒先之篤信朱子者”“皆道統(tǒng)學脈大關系”[27]。不難看出,施璜等人試圖通過祭祀人物的選擇建構(gòu)理學在新安傳承的脈絡。書院志是對書院歷史的記載,紫陽書院祭祀活動的開展,則影響到書院志的編纂。

      在《紫陽書院志》中,施璜通過人物傳記,建構(gòu)起了徽州理學傳承的譜系?!读袀鳌匪杖宋餅闀杭漓胫?,據(jù)施璜與吳瞻泰的書信,他對書院祭祀人物的選擇,參考了《新安文獻志》《新安學系錄》《程朱闕里志》及《府志》,“必以篤信朱子之學,無夾雜,有紀實可考者”。[28]施璜將這些人物分為五類,一為朱子及其父、外祖父,一為配享朱子及其父者,一為從祀朱子之先賢、先儒,一為衛(wèi)道齋所祀有功于紫陽書院之郡、縣長官,一為衍緒齋所祀曾于書院講學、闡揚朱子學說者。這一祭祀群體呈現(xiàn)出圍繞朱熹及其所代表道統(tǒng)的特點:傳記中的先賢為朱熹弟子,先儒則是朱熹的再傳弟子、私淑弟子;本來與朱熹及朱學并無關系的地方官,因?qū)ψ详枙旱呢暙I,也即有功于護衛(wèi)以紫陽書院為代表的道脈,被施璜納入“衛(wèi)道”的行列;對于后來講學書院諸人,他們是在傳播發(fā)揚朱子學說,是道統(tǒng)的“衍緒”者。如此,施璜以朱熹及其代表的道統(tǒng)為主線,將與書院相關的官員、學者以合乎理學道脈傳承的方式連綴起來,并將之具體化為朱學在徽州地方上的延續(xù)。

      在人物傳記部分,《紫陽書院志》的編纂者還刻意強調(diào)傳主對朱學的推崇與傳播。如卷十為講學書院諸人傳記,施璜在述各人生平、學行的同時,多強調(diào)他們尊崇朱學的事跡。如《楊處士》篇,為楊泗祥傳記。有關楊泗祥的傳記,在《紫陽書院志》成書之前,見于康熙《徽州府志》、康熙《休寧縣志》,他書未見有收錄。比對《楊處士》與康熙《徽州府志》、康熙《休寧縣志》中的傳記,不難看出該篇是依據(jù)康熙《休寧縣志》中“楊泗祥”條剪裁而成,[29]但施璜在傳記中,特意增入了楊泗祥登紫陽山瞻禮朱子以斯道為己任的事跡,又將其草創(chuàng)紫陽書院會講的內(nèi)容細致化。[30]

      其它如《吳處士》篇稱吳汝遴“生平以講學為重……負擔道脈,稱有力焉?!查喼T儒語錄,有崇尚朱子者,必手錄”[31],以表彰吳汝遴尊崇朱子學說?!吨x處士》篇述謝天達游武夷山,“見壁上有'不宗朱子原非學,看到武夷方是山’之句,喟然興嘆曰:'今之學人,務為新說,畔朱子者多矣。不知朱子集諸儒之大成,實集群圣之大成也。烏可畔乎’”,借謝氏之口彰顯朱子之功;又稱其“嘗輯明儒篤信朱子者十數(shù)家,題曰'明儒語要’以自隨”[32],來表彰其對朱子學說的尊崇。

      (二)隱沒王學在徽州流傳的歷史

      卷十六“會紀”以編年形式記載徽州講會的歷史,但施璜在編纂書院志之時,將王學講會摒棄不錄。明后期,徽州講會興盛,紫陽書院所在的歙縣也不例外。據(jù)《新安理學先覺會言》載,嘉靖年間歙縣舉行過的大會就有三次:嘉靖十六年,湛若水“北上過新安,會六邑同志于斗山”[33];嘉靖二十九年,鄒守益“與師泉劉子,游齊云,謁紫陽祠,以宿書院,六邑同志咸集”[34];嘉靖三十六年(1557)歙縣士子程元道等迎王畿講學于福田山房,舉行六邑大會。[35]而且,在嘉靖二十九年之時,謝顯、鄒守益開創(chuàng)新安六邑大會,約定輪年舉行,“首祁門,次歙,次婺源,次休寧”[36],歙縣赫然在列。其后,陽明后學劉邦采、王畿、錢德洪等人都曾赴新安主講,新安大會盛極一時。[37]受此影響,歙縣斗山、汪村、崇文、向杲寺、等覺寺、福田寺都有王學講會。但施璜持守程朱門戶,以王學講會“地非紫陽之地,學背紫陽之學。而徒聚訟紛爭,侈為大會,非唯正學之弗明,當亦朱子所不樂也”,在編纂書院志之時,將其“擯棄不錄”。[38]

      為了淡化王學在徽州流傳的歷史,施璜等人在編纂書院志之時,還增入偽史。據(jù)《紫陽書院志》載,慶元二年(1196)九月,新安郡城天寧山房舉行講會,朱熹任主講。但此事并非真實,江永《天寧寺會講辯》、夏炘《慶元二年丙辰九月朱子無主講新安郡城考》作有詳細考證,確證此事為子虛烏有。朱熹會講新安郡城之事,源自陽明學者汪六符所編《新安學會錄》一書。據(jù)該書記載,慶元二年朱熹會講新安郡城天寧山房,有當時會講之答問十四條傳世。汪佑、施璜等人認為“答問十四條”是汪六符為了證明“朱陸早異晚同”之說而虛構(gòu),《新安學會錄》不足為信。但在追溯徽州地方講學歷史之時,為了避開心學講會實開徽州講會之先河的事實,依然以朱熹新安郡城會講為新安講會之始,試圖淡化王學在徽州地方的影響,呈現(xiàn)新安地方朱子學一脈相承的態(tài)勢。[39]

      (三)批判王學

      施璜等人嚴守門戶,規(guī)定書院講學以程朱為宗、非正學者不得與會,在編纂書院志的過程中,除強調(diào)朱學在徽州的傳統(tǒng)、隱沒王學在徽州地方流傳的歷史外,還對王學猛烈批判。

      正德十年(1515),徽州知府熊世芳復新紫陽書院,選六郡儒學生員肄業(yè)其中,諸生集書院興廢歷史以及朱熹《白鹿洞規(guī)》,編成《紫陽書院集》,并請王陽明作序。在《〈紫陽書院集〉序》中,王陽明對朱熹《白鹿洞規(guī)》作有闡發(fā)。朱熹《白鹿洞規(guī)》五條,首列五教之目,次列為學之序,再列修身之要,復列處事之要,最后列接物之要。王陽明主張“君子之學,惟求得其心”,以朱子《白鹿洞規(guī)》五教之目、為學次第、修身、處事、接物之要為支離,而將其統(tǒng)統(tǒng)納入“心”的范疇之中。[40]

      因朱熹學說宋代之后就為官方所接受,并加以扶持,影響深遠,朱子為白鹿洞所作《學規(guī)》,也成了后世書院教育的經(jīng)典文獻,明、清書院志中,不論此書院與朱熹是否有直接關聯(lián),多將《白鹿洞學規(guī)》收入。紫陽書院原本是為紀念朱熹而建,《紫陽書院志》收錄朱熹所作學規(guī),再自然不過,這同時也是尊崇朱子及其學說的體現(xiàn)。但王陽明以心學理念對《白鹿洞學規(guī)》的發(fā)揮,令《紫陽書院志》的編纂者無法接受。在《會規(guī)》之前的小序中,施璜等人不惜筆墨進行反駁:

      (《白鹿洞學規(guī)》)其為教者五,皆使人靠實用功,不為虛無空洞之學,誠萬古不易之準則也。昔熊世芳太守刊石書院屋壁,寓書姚江,請為集《序》。姚江復書,謂朱子白鹿洞條規(guī),蓋懼初學之靡所持循而然,誠恐學者不得其要,而徒依擬仿像于形似之間以為學,故私揭一“心”字,以為諸生告。嗚呼,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大端,堯以之傳舜,舜以之命契,循至夏、商、周庠序?qū)W校之設,一皆以明人倫為本,豈人倫都無著落,而惟以任此心為得其要乎?夫依擬仿像正任其心之病,姚江不以為心病,而反以為明倫之病,固已惑矣。及覽其序曰“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博學者學此也,審問者問此也,慎思者思此也,明辨者辨此也,篤行者行此也”,直以中庸五之字為指心而言,是舉圣賢用功之目,為黑漆冥悟之機,其可乎?[41]

      施璜表彰朱子所訂《白鹿洞規(guī)》“使人靠實用功”,是萬古不易之準則,不滿王陽明在《〈紫陽書院集〉序》中以“心”作為“學”的最終歸宿。《白鹿洞規(guī)》首列“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要求學者首先要明人倫,施璜則批評王陽明只講“得其心”而不顧此為學之基。朱熹引《中庸》“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作為《白鹿洞規(guī)》第二條“為學之序”,王陽明將這五“之”的對象歸于人之本心,施璜指責王陽明將圣賢為學的次序變成了“黑漆冥悟之機”。

      施璜等人在編纂書院志之時,不但對與書院志內(nèi)容有關的王學觀點進行批駁,還在人物傳記中,特意強調(diào)諸人的學術立場,彰顯他們對朱學的推崇,對王學的批判。卷九為從祀諸人列傳,其中有《程峩山先生》一篇,是施璜為明人程曈所立傳記。在介紹完程氏生平之后,施璜著重介紹程曈著《閑辟錄》,駁程篁墩《道一編》所論朱陸早異晚同之說,及著書駁斥王陽明《傳習錄》《朱子晚年定論》,表彰其在尊崇朱學、力辟王學方面的成就。[42]

      卷十為書院講學諸人傳記,施璜等人在為諸人作傳過程中,亦不忘強調(diào)他們崇朱辟王的事跡。如稱江恒“日奉程朱之言……所著有《王學類禪臆斷》,辨別《傳習錄》之非共百三十二則”[43],稱汪佑“嘗著《朱子升祔議》,欲請尊為敬圣,升祔四配之班……于會語備述王學之非,謂應罷其祀?!?/span>[44]吳瞻淇、吳瞻泰兄弟在《紫陽書院志》中補入施璜的傳記,述其觀點:“顏曾思孟周程朱八子既為正統(tǒng),象山、姚江為雜統(tǒng),則學宮配位,宜升祔周、程、朱,與顏曾思孟并列,而黜陸王,則邪正是非明,而學術定矣。”[45]除上述幾人外,諸人傳記中此類尊朱辟王觀點尚多。

      結(jié) 語

      歷史研究是學者通過歷史文獻獲取信息,建構(gòu)歷史的過程。但文獻本身并不“透明”,它包含了文本制作者因應種種語境的個人意圖在其中,這些因素制約著文本的形成及其對后世的意義。徽州為朱子故里,南宋至明前期,朱學代有傳人,徽州士人亦梳理出本地朱子學傳承的脈絡。但在明中后期,該地流行的卻是陽明心學。入清之后,徽州地方士人楊泗祥、汪佑、施璜等朱子學信徒于還古、紫陽書院講授朱子學,試圖奪回朱子學陣地,復興朱子之學。在編纂《紫陽書院志》的過程中,施璜等人通過鼓吹朱學傳統(tǒng)、隱沒王學在徽州流傳的歷史、批判陽明學說等策略,重新書寫徽州地方的學術史,來實現(xiàn)廓清陽明學在徽州的影響、使地方學術“一返于正”的目的。

      施璜等人通過編纂《紫陽書院志》,重新書寫徽州地方的學術史,透露出文本形成背后的學術思潮的變化以及個人的學術傾向,呈現(xiàn)了文獻記載與歷史真實之間的距離。施璜等人對地方學術史的創(chuàng)造,也成為清代學術史的一部分。通過解析《紫陽書院志》,揭示施璜等人通過書院志編纂對地方學術史的重新建構(gòu),不僅啟發(fā)我們重新思考大的學術風潮之下學術轉(zhuǎn)型在地方生發(fā)的具體過程,于我們重新思考文獻的價值、反思史料與史實的關系,亦具一定價值。

      (本文在投稿的過程中,承匿名評審專家提供寶貴意見,獲益良多,謹致謝忱。)

      注釋:

      [1] 束景南《朱熹年譜長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30-137頁。

      [2] 夏炘《述朱質(zhì)疑》卷16,清咸豐景紫山房刻本,第14B頁。

      [3] 周曉光《新安理學》,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4-38頁;解光宇:《新安理學論綱》,安徽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7-40頁。

      [4] 參見劉成群《元代徽州理學家群體與新安理學的傳承發(fā)展》第三章“元代前期新安理學的學術特點”、第五章“元代后期新安理學的學術特點”,中華書局2015年版。

      [5] 劉成群《元代徽州理學家群體與新安理學的傳承發(fā)展》,第268-272頁。

      [6] 周曉光《新安理學》,第160-192頁。

      [7] 程曈編,王國良、張健點?!缎掳矊W系錄》,黃山書社2006年版,第1頁。

      [8] 《明史》卷231,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560頁。

      [9] 陳時龍對明末徽州府的講會活動有細致梳理,參見陳時龍《明代中晚期講學運動(1522-1626)》,附錄“16-17世紀徽州府的講會活動”,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10] 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蹲详枙褐尽肪?6,黃山書社2010年版,第292-293頁。

      [11] 解光宇《新安理學論綱》附錄《新安理學先覺要言》,第261頁。

      [12] 有關明中后期王學在徽州的流傳情形及其原因,參見李琳琦《明中后期心學在徽州的流布及其原因》,《學術月刊》2004年第5期;解光宇、劉艷《陽明學在徽州的傳播及其意義——以〈新安理學先覺會言〉為中心》,《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7年第6期。

      [13] 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蹲详枙褐尽肪?6,第293頁。

      [14]施璜、施澴輯《還古書院志》卷11,《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619頁。

      [15]施璜、施澴輯《還古書院志》卷15,《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第663頁。

      [16]施璜、施澴輯《還古書院志》卷15,《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第662頁。

      [17]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蹲详枙褐尽肪?2,第237頁。

      [18]施璜、施澴輯《還古書院志》卷13,《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第 633頁。

      [19]施璜《〈五子近思錄發(fā)明〉序》,施璜著,李慧玲點?!段遄咏间洶l(fā)明》,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2頁。

      [20]紀昀等纂,四庫全書研究所整理《欽定四庫全書總目》下冊,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512頁。

      [21]施璜、施澴輯《還古書院志》卷14,《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第659頁。

      [22]參見張緒《論施璜對清初徽州理學及書院文化的貢獻與影響》,《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

      [23]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8,第415頁。

      [24]施璜、施澴輯《還古書院志》,《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第538頁。

      [25]參見李自華《清初徽州學術界對理學傳統(tǒng)的重建》,《蘭州學刊》2006年第5期。

      [26]《新安學系錄》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又有重刻,徽州地方士人吳曰慎在為此書作序時,稱“道統(tǒng)歸于程、朱三夫子,而學系之正,莫如新安,故獨標之。以見上自唐虞,下迨魯鄒,其所以相授受者,皆由此可溯其源,探其本也”,標榜新安理學學系之正,并稱贊此書“崇正抑邪”“述先賢學行,為后世儀型……其有功于人心世道非淺”。見程曈編,王國良、張健點校《新安學系錄》,黃山書社2006年版,第5頁。

      [27]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8,第 411頁。

      [28]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8,第 411-412頁。

      [29]康熙《休寧縣志》卷6,清康熙三十二年刊本。

      [30]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蹲详枙褐尽肪?2,第237頁。

      [31]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2,第240頁。

      [32]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蹲详枙褐尽肪?2,第244頁。

      [33]解光宇《新安理學論綱》附錄《新安理學先覺要言》,第249頁。

      [34]解光宇《新安理學論綱》附錄《新安理學先覺要言》,第241頁。

      [35]解光宇《新安理學論綱》附錄《新安理學先覺要言》,第243頁。

      [36]解光宇《新安理學論綱》附錄《新安理學先覺要言》,第241頁。

      [37]陳時龍對明中后期至清初徽州的講學活動有專門研究,見陳時龍《明代中晚期講學運動(1522-1626)》附錄《16-17世紀徽州府的講學活動》第二節(jié)“徽州府講學的王學時代:1550-1575”,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01-308頁。

      [38]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6,第292-293頁。

      [39]參見劉艷偉《慶元二年朱熹會講新安郡城說考論》,《中國典籍與文化》2022年第3期。

      [40]王陽明著,吳光、錢明、董平等編?!锻蹶柮魅肪?,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版,第201-202頁。

      [41]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蹲详枙褐尽肪?5,第272-273頁。

      [42]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9,第222頁。

      [43]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2,第238頁。

      [44]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2,第242頁。

      [45]施璜、吳瞻泰、吳瞻淇編,陳聯(lián)、胡中生點校:《紫陽書院志》卷12,第247頁。

      【作者簡介】

      劉艷偉,河南商水人,歷史學博士。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教育史、歷史文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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