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空慢慢從黑暗中醒來,星星如漸漸熄滅的煙花,在天的盡頭微微閃爍,露水正沿著磨盤的紋路在蜿蜒。母親把提前泡好的玉米粒,一勺一勺扣進(jìn)石磨眼,母親推動磨盤時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木軸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吱呀聲驚醒了檐下麻雀。這是小時候我的家鄉(xiāng)最尋常的晨曲。 那時候看母親攤煎餅,總覺得她手法靈巧嫻熟得像魔術(shù)師,手里的玉米團(tuán)子在鏊子上滾成滿月,蒸騰的霧氣里,金黃的圓逐漸烙出焦糖色的虎皮斑紋。她手腕翻飛如蝶,木筢子刮過粗礪的表面,奏出沙沙的韻律。煎餅變得厚薄均勻,平整光滑,發(fā)出柔和的光亮。當(dāng)周邊如微波般卷起時,便迅速揭起,在空中劃一道優(yōu)美弧線,煎餅像一片飄逸的云霞,輕輕落在身旁的蓋板上。那一氣呵成,行云流水的動作如舞蹈般美妙。 色澤金黃的煎餅,散發(fā)著誘人的焦香。那絲絲縷縷的香味愈來愈濃郁,很快從灶間溢出,一直彌漫到屋外,整個小院都氤氳著煎餅的香氣。這時候,母親便囑我拿了些送給鄰居李奶奶品嘗,李爺爺走得早,兒子又不在身邊。母親說,做人就要與人為善,這是莊戶人相處的規(guī)矩。這煎餅的香味兒也就隨著母親的囑托傳到了鄰居家,我也有了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收獲。 母親攤煎餅時,王大娘家的小柱子,張嬸家的栓子,還有他家的小花貓,經(jīng)常來我家玩,我們一起蹲在鏊子邊,等。這時候,母親會先攤幾個菜煎餅給我們解饞,她把早準(zhǔn)備好的韭菜切碎,打上個雞蛋攪拌均勻,在煎餅熟了的時候,把韭菜薄薄地攤上一層。再拿另外一個煎餅附在上面,用手輕輕地按壓,這時會有餡漿滲出,鏊子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吸引著感官,刺激著味蕾。一會,韭菜的香合著煎餅的香味便撲鼻而來。母親隨手在鏊子上疊起,用刀切割幾段,分給我們。那翠綠的韭菜,那金黃的煎餅,兩兩交相輝映,里應(yīng)外合,迫不及待地咬一口,酥脆,鮮美,就是太燙,我們一邊倒騰著手,一邊用嘴吹。小花貓“喵嗚”一聲,表示抗議,母親揪下一小塊,丟給它。 有了煎餅,也就有了生活。 煎餅雖薄如蟬翼,但可以席卷萬物;雖大如銅鉦,但可以包羅萬象。無論你卷上什么,都是一頓讓人享受的美食。煎餅像村里人一樣寬容大度,海納百川。卷上煎餅,到處都可以是你的餐桌,到處都是人情味兒。在院子里,在門樓下,在胡同口,在村頭巷尾,乃至田間地頭。大家湊在一起,從家長里短,到五谷豐登;從雞飛狗跳,到山南海北。邊吃邊聊,邊聊邊笑,笑聲如煎餅一樣的淳樸。 煎餅伴隨了我的童年,也伴隨了我的學(xué)生時代。讀中學(xué)時,由于路途較遠(yuǎn),要住校,一個星期只能回家一次。那時候家里窮,是沒有錢到食堂打飯的,我們鄉(xiāng)下的孩子都是從家里帶煎餅到學(xué)校。每周日下午返校,學(xué)校教室后面的墻根貨架上,顏色不一的粗布包袱,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開飯時間,打開包袱,灰的(地瓜干的),黃的(玉米的),白的(地瓜的),不同的顏色,示意著家里收成的不同,味道的不一樣。能用玉米攤煎餅,收成肯定是最好的,當(dāng)然也是味道最好的。每次我吃玉米煎餅的時候,應(yīng)該是招架不住嗅覺上的誘惑,同桌總是投來羨慕的眼光。我便會遞過來去一個,然后順手拿走他的一個地瓜干煎餅,我說是換換口味??纱蠹叶贾?,兩者口感千壤之別??次胰绱苏嬲\,同桌也就接受了這份善意的謊言。有一個周六,我像往常一樣寄給他煎餅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煎餅有發(fā)霉長毛的痕跡,我敞開包袱,煎餅上都是一塊一塊綠色的斑點,這可是我一天的伙食啊,我六神無主。同桌把他的煎餅毫不猶豫的分給了我,就這樣,用他的煎餅,兩個人挺過了一天。我們的同學(xué)關(guān)系就這樣越來越深厚。 如今做煎餅的食材豐富多彩,可母親的玉米煎餅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闖入我的思緒。那口感酥脆、帶著玉米香的醇厚滋味,時常浮現(xiàn)于腦海。我深知,無論相隔多遠(yuǎn)、時光怎樣流轉(zhuǎn),煎餅已化作靈魂羈絆,讓我記住深沉的母愛,和與人為善的教誨,更多的是還有一種情誼在里面。 一 END 一 作者簡介 唐永亮,熱愛工作,喜歡文字。有習(xí)作散見《齊魯晚報》《齊魯文學(xué)》《日照日報》《黃海晨刊》等報刊及網(wǎng)媒,偶獲征文小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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