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17日,長沙市看守所第三監(jiān)室的鐵柵欄,不時發(fā)出一陣陣“哐當、哐當”的聲響。 看守人員進去查看情況,卻看見一個叫包云升的犯人大聲嚷嚷:“報告政府,我要檢舉反革命!我要立功贖罪。" 獲知消息,看守所長丁保國便讓偵查員押著包云升進了審訊室,決定親自對他進行詢問。 不料,包云升卻賣起了關子,聲稱要舉報的案件重大,他必須要見到公安局局長,才會把事情說出來。 丁保國頓時被氣笑了:“現在全國鎮(zhèn)反運動如火如荼,局長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見你?我要找他簽文件,還找不著人呢,況且你一個強奸犯人憑什么見局長,簡直是癡心妄想!你要么就痛快地檢舉,要是不檢舉就算了,回去牢房老實呆著吧?!?/span> 包云升聽了,也就順勢改變了態(tài)度,老實了許多,趕緊將要舉報的案件說了出來。 要說起來,這還是一幢二十年前的陳年舊案,不過就重要程度上來講,卻意義非凡。 原來,在1930年,紅軍第一次攻下了長沙城,奈何城內國民黨殘兵、特務、土匪惡霸等反動勢力不肯消停,經常聚眾搗亂鬧事,弄得社會治安混亂,百姓生活雞犬不寧。 眼睛不揉沙子的彭德懷聽說后大怒,命令紅三軍團第五軍第六師政委彭雪楓負責維持社會治安,保護百姓財產安全。 兩天后,彭雪楓就組建了一支幾十人規(guī)模的執(zhí)法巡邏隊,戰(zhàn)士們每天輪流上街維持秩序,除暴安良,打擊頑固派分子,結果幾天下來,就把城內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不過,湖南軍閥何鍵很快在蔣介石的支持下,召集重兵殺了回來,勢要奪回長沙城,紅三軍團無奈做出了暫時撤離長沙的決定。 1930年8月4日,部隊在準備撤離長沙的前一天晚上,六名執(zhí)法戰(zhàn)士仍舊在街上巡邏,走到了湘春面館門口。 此時大家肚子也餓了,就商量著用津貼在每人買一碗面吃吃,再繼續(xù)巡邏。不料,面還沒端上來之際,戰(zhàn)士們突然就遭到了致命襲擊,三名兇手從暗處沖出來,不由分說地拔出手槍,就對著他們一陣亂射。 六名戰(zhàn)士沒有絲毫防備,躲閃不及,最后全部不幸犧牲在敵人的槍口之下。 彭雪楓聞訊大怒,命令部隊立即封鎖長沙城,一定要捉拿兇手歸案,然而三名兇手早已逃之夭夭,不見人影。 大家才猛然想起,這湘春面館正是彭雪楓經常光顧的飯館,看來敵人的暗殺目標不一定是隨機執(zhí)勤的戰(zhàn)士們,或許正是彭首長本人。 幸虧,昨晚彭雪楓因為工作太忙,要安排部隊撤離的事務,才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面館吃面條,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第二天,部隊接到撤退命令,軍令如山,大家只能中止搜尋兇手的任務,含恨離開長沙,此一去就是二十年才等革命勝利后返回,此案被相關領導舊事重提,敦促公安戰(zhàn)士們留意偵察,無奈相隔多年,這起懸案始終沒有找到有用的破案線索。 沒想到,包云升這個治安犯竟然知道這起懸案的內幕,主動站出來說,是一個叫祁寬寒的人做的。 丁保國聽后大喜,當即叫偵查員記錄了包云升的口供,整理了相關資料,迅速上報了市局。 專案組馬上成立,局長任命丁保國為組長,帶領三名成員展開調查。 據包云升舉報,祁寬寒目前在大西門祥云碾米廠做機修工,在1930年時,他曾經是湘春面館的伙計。 早兩年,包云升曾親耳聽到祁寬寒對別人說,當年那六名戰(zhàn)士在湘春面館遇害,是他親自動手的。 專案組的手上沒證據,總不能憑包云升的“檢舉”就抓人,同時為了不打草驚蛇,開始暗中監(jiān)視祁寬寒。 祁寬寒每日早出晚歸,除了碾米廠上班,就回家睡覺,哪里也不去。偵查員一連蹲守了十幾天,祁寬寒每天下來都是如此,想著這樣也不是辦法,就把他叫到了公安局詢問。 不料,祁寬寒壓根不承認以前是湘春面館的伙計,甚至說不認識“包云升”這個人,不知道他是誰。丁保國無奈之下,只好吩咐把祁寬寒放回了家,同時吩咐手下繼續(xù)暗中監(jiān)視,看看他回去后有什么異常舉動。 一個星期后,丁保國這一招“欲擒故縱”果然奏效,碾米廠的門衛(wèi)截獲了祁寬寒偷偷發(fā)出去的一封密信。 丁保國動手拆了信件,看到信紙上寫著:“公安局已找過我,訊問當年之事,沒有吐口,無事。請閱后即毀!” 不用說了,這肯定是祁寬寒通知同伴的信件,公安人員立即對這封信的接收人顧盼霖展開了調查。 顧盼霖如今是漢口一家綢緞莊的老板,經過調查發(fā)現,他恰好是湘春面館當年的店主,不過在六名紅軍被害案后,突然就關閉了面館,帶著全家人遷走了。 專案組偵查員們察覺到破案在即,越查心情越激動,馬不停蹄地開著吉普車駛向漢口,當即將顧盼霖拘捕歸案。 審訊室里,顧盼霖抵死不認,反復擦拭眼鏡片:"同志,我只是個本分商人,1930年我是帶著全家逃難,其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丁保國好說歹說,見顧盼霖還是不招供,突然心生一計,吩咐偵查員押著顧盼霖,關到祁寬寒所在拘留所的隔壁房間去。 果然,祁寬寒不小心看到顧盼霖被抓后,加上民警一頓“嚇唬”,給他嚇得半夜都睡不著覺,第二天就慫了:"政府,我愿意交代!我和顧盼霖殺過一個要飯的孩子......" 丁保國一聽案中有案,精神大振,趕緊叫人來記錄口供,然后讓祁寬寒如實交代。 原來,祁寬寒以前曾在湘春面館當過伙計,當時面館為了增加收入,每晚都會安排人員輪流上晚班。 有一天,半夜下著小雨,客人都沒來面館吃東西,祁寬寒和老板顧盼霖兩人上夜班,閑得無聊,就坐在一起瞎聊天。 這時,外面走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叫化子,約莫十來歲的年紀,進門就說要吃面。 兩人一看他那一副窮酸樣,都不想搭理,以為他想吃白食,但又不好直接趕出去,就讓他先付錢再去煮面。 誰料,小叫化子打開攜帶的包裹,里面竟有十幾樣金銀首飾以及銀元之類的財物,看得兩人眼睛都直了。 兩人進了后廚,立馬就起了歹念,琢磨著這小叫化子居然又這么多錢財隨身,肯定財路不正,要么是偷來的,要么是騙來的,而且他的社會閱歷淺,就連“財不可外露”的道理都不懂,這大半夜四下無人,不如殺人劫財,發(fā)一筆大大的橫財。 根據祁寬寒的供述,他們殺了小叫化子后,平分了財物,連夜將他的尸體運走,丟進了城東的一口枯井里,一直無人知曉。 但是,他們對于殺害六名紅軍的事情卻矢口否認,表示并不知情。 祁寬寒做賊心虛,誤以為偵查員傳喚他去局里詢問,是在追查當年殺害小叫化子的事情,這才偷偷寫信通知顧盼霖,結果就東窗事發(fā)了。 專案組按照他們的指認,果然在枯井里挖出了一副小孩尸骨,不過懸案線索就此中斷。 讓偵查員們比較欣慰的是,有了湘春面館老板顧盼霖,以及伙計祁寬寒的回憶供述,當年面館的賬房、伙計、廚師等工作人員的真實姓名,舊住址都找到了。 專案組立刻在長沙老城區(qū)貼出告示,尋找湘春面館工作的舊人員,經過幾個月的明察暗訪后,都給找齊了。 丁保國隨即召開了“政府懇談會”,讓他們到局里回憶敘舊,提及當年六名紅軍遇害的事情,廚師老周提供的線索,引起了專案組的注意。 據老周回憶,當年案發(fā)前,曾見一個癩痢頭少年連續(xù)數日來吃面,喜歡觀察紅軍戰(zhàn)士們的舉動……等到案發(fā)之后,卻再也沒見他來過湘春面館吃東西,如今回想起來,估摸著那個癩痢頭少年很可能是在“踩點”。 專案組根據這條線索追查下去,調查發(fā)現這個“瘌痢頭”,竟然是當年長沙流氓頭子“柏胡子”的手下。 “柏胡子”在1940年已經病亡,幸好他的前妻鐘氏還健在,精神狀態(tài)挺不錯,思路清晰,還很健談。 偵查員找到鐘氏,耐心打聽當年“柏胡子”的事情,驚喜發(fā)現老人家竟然還見過幾次“小癩痢”,并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叫做“包云升”。 大家聽到這個名字,嚇了一跳,回到局里連夜商議,決定先讓湘春面館的伙計們去拘留所認人。 次日清晨,偵查員帶著老周等老伙計悄悄藏在看守所辦公室,觀察正在放風的包云升。 許久,老周才點頭指認:"就是他!別看他當年總用破草帽遮頭,可我現在還記得他的樣貌。" 審訊室里,包云升試圖抵賴,丁保國將老周等人的證詞拍在桌上,讓他自己去解釋。 包云升看了,突然劇烈顫抖:"柏胡子說事成給十塊大洋!我只是在面館門口數紅軍巡邏次數.....其它事情我可沒參與??!" 原來,1930年長沙城里的“白虎幫”匪徒搶劫一家銀樓之時,彭雪楓帶著隊伍恰好在附近巡邏,獲知消息后立即包圍了“白虎幫”匪徒們,雙方經過激烈槍戰(zhàn),匪徒們死的死傷的傷,損失慘重。 “白虎幫”為了報復彭雪楓,于是花重金請“柏胡子”提供線索,結果“柏胡子”叫了“癩痢頭”包云升去踩點。 1950年,包云升在看守所聽說了“鎮(zhèn)反”的風聲,為了立功減刑,同時以為自己當年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政府查不出來”,所以故意誣陷祁寬寒轉移視線,玩了一套“燈下黑”的伎倆,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專案組根據包云升的供述,很快抓獲了當年殺害紅軍的兩名殺手,但是另一名殺手跟著國民黨去了臺灣,如今已經下落不明,難以尋獲。 1951年,包云升和兩名殺手都被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 這一起懸案歷時20年終告?zhèn)善?,成為當年?zhèn)反運動中“清積案、追元兇”的典型范例,為后續(xù)肅清反革命殘余提供了重要經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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