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親手捧紅的徒弟貼大字報，孫道臨站在廠門口盯了半小時。

1966年的上影廠，連空氣里都飄著緊張味。朋友能翻臉，父子會動手——趙丹被兒子當(dāng)眾扇耳光，上官云珠的女兒專門從音樂學(xué)院跑來貼母親大字報。更荒誕的是，當(dāng)年一起批斗石揮的趙丹，轉(zhuǎn)頭就成了被批斗的“靶子”。

孫道臨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栽在最看重的年輕人手里。

梁波羅剛進(jìn)海燕廠那會兒，孫道臨當(dāng)他是“接班人”養(yǎng)。21歲的毛頭小子，孫道臨親自安排話劇磨練演技，推薦《向海洋》《六十年代第一春》的角色；1960年《51號兵站》選角，原本該孫道臨演的“小老大”，他硬推給梁波羅，自己只客串政委。

拍現(xiàn)場更像帶徒弟：幫著研究劇本、打好早餐，連廠里人都覺得，這哪是領(lǐng)導(dǎo)和演員，分明是師父帶徒兒。梁波羅后來也承認(rèn)：“沒有孫老師，就沒有梁波羅?！?/p>

可特殊年代一來，梁波羅貼出了第一張揭發(fā)孫道臨的大字報。孫道臨站在那張紙前，腦子嗡嗡的——他不是沒想過被批斗，只是沒想到舉牌子的是自己親手捧紅的人。

梁波羅后來寫文章說，貼完就后悔了。但那會兒哪由得人？他和孫道臨很快都成了“牛鬼蛇神”，關(guān)同一個牛棚。孫道臨當(dāng)學(xué)習(xí)組長，梁波羅當(dāng)記錄員，可孫道臨寧可跟其他“牛鬼蛇神”說話，也不搭理他。

說真的，換誰能輕易釋懷？被最信任的人捅一刀，傷疤能結(jié)一輩子。但孫道臨的胸襟，后來全在小事里顯了。1979年幫沒經(jīng)驗的馬軍勤推薦劇組，1984年怕梁同裕尷尬，臨時改戲讓他演“魯大海”——這哪是記仇的人？

2021年孫道臨誕辰100周年研討會，梁波羅來了。說起當(dāng)年，他紅著眼眶：“孫老師亦師亦兄，有時候像父親?！?/p>

時代的瘋狂，讓師徒成了“加害者”和“受害者”?？勺詈蠛徒獾?，是兩個被時代裹挾的人。孫道臨懂梁波羅的身不由己，梁波羅記著孫道臨的知遇之恩。

有些傷疤，時間能磨平；有些情分，從來沒斷過。

你說，這樣的和解，算不算時代留給我們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