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jié)，我的父親已不在

作者：鳶尾花

清早，我睜開眼，臉頰貼著冰涼的枕巾，濕了一片。

我夢見了父親，他穿著那件喜歡的中山裝，站在老屋的門口，笑意盈盈，暮色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我伸手想去牽他的手，只抓住一捧空。于是，我在驚詫和哭聲中醒來，才驚覺父親早已去了天堂。

打開手機，看到了鋪天蓋地都是關于父親節(jié)的消息，我的心有點疼，也有點涼。我知道，關于父親的記憶，從未丟失，都被我漸漸地隱藏在心底。

走在街上，節(jié)日的氣氛很濃，很厚，像父親的臂膀?；ǖ觊T口，捧著花束的人臉上帶著一種篤定的幸福，那種幸福把街道填得太滿，竟讓我覺得窒息。

男裝店里，陪著父親買衣服的孩子盡管也成了父親，可是那份親情的溫暖和濃厚，竟然映的父親滿面紅光。

而我，只能看著他們的幸福，照見了我和父親分離與苦難。

就這樣走著，滿街的熱鬧與我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卻落不進心里。

那些熟悉的路口和小巷突然陌生得厲害——那條通向父親的路，早就被歲月荒草埋得嚴嚴實實，連個模糊的印記都找不到了。

從前哪有什么父親節(jié)？只有父親。

他絮叨的是“天冷加衣”、“記得吃飯”，“好好學習”等詞語，我不耐煩的應付著。回他的，是些輕飄飄的“知道了”、“別操心”，而心思早飛到了郊外和云端。

那時候，我不懂得這千叮嚀萬囑咐的老套的話語里，是父親對孩子濃濃的愛?。《裉?，父親再也沒有了叮嚀，那些話語也成了我夢里的禮物。父親只能遠遠地看著我，而我卻再也看不到他了。

此刻，我的眼淚開始決堤。

老槐樹梢上的月亮靜靜看著，它什么都知道，卻吝嗇地從不提醒：終有一天，節(jié)日喧鬧照舊，那個等你回家的人，卻永遠缺席了。

父親，你是沉默的山，我便是山頂飄走的那片云。我飄得那么快，那么遠，滿眼都是前方的好風景，只留下你在原地，目光像生了根，穿透千山萬水拴在我影子上。

你總在那里，不言不語，是我回頭就能望見的坐標。直到那個北風吹透骨頭的日子，連你也化成了青煙，裊裊散入高天。

從此我總愛看流云，想認出哪一片是你歇息的樣子，哪一縷是你吐出的煙圈？天那么空，云過無痕，只有風徒勞地穿過我的耳朵。

傍晚走到湖邊，落日熔金，湖水成了一條晃動的暖河。岸邊一個白發(fā)老人，正彎腰理他的釣竿，動作帶著經年累月的熟稔。那微駝的脊背在夕陽下拉出長影，猝不及防地，竟疊上父親俯身修車的樣子。

心口猛地一撞，酸熱直沖眼底。慌忙抬頭，只見漫天晚霞如燒透的錦緞，在高天上碎裂、飄散，壯麗得讓人心慌。那飛逝的云霞，可有一片，正路過父親遠行的方向？

夜色沉降，吞沒了白日的喧囂。我獨自往回走，任路燈把影子在腳下揉長搓短。櫥窗里“感恩父親”的招貼畫，亮得刺眼，像一場盛大而虛幻的展覽。

父親，如今這滿世界的熱鬧，不過是一面巨大的鏡子，照見我空空蕩蕩的懷抱。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那些總以為能還的虧欠，都成了斷線的風箏，懸在半空，再也找不到收線的手。你這一走，像抽掉了大地深處的基石，節(jié)日越喧騰，心底的空洞就越是深不見底，灌滿了穿堂的風。

回到家，關上門，把節(jié)日的余音擋在了外面。夜很深了，窗外星子疏朗，釘在墨藍的天幕上。

沒有風，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燈熄了，我坐在黑暗里，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沉寂。

父親，你已歸于那永恒的寂靜深處，而我這顆心，注定要在一年年喧嚷的人間節(jié)日里，獨自跋涉過這片思念的荒野。

父親，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

作者簡介：

鳶尾花（yuanweihua00），自由撰稿人。堅持用安靜的文字，蕩漾一池春水的寧靜。用紅塵的煙火，解讀不一樣的詩情和人生哲理。擅長詩歌、散文、雜文的寫作，文字風格婉約、多變。個人散文集《那時，花開》、合集《縱使人生荒涼，也要內心繁華》已出版。微信平臺：鳶尾花開（ID：yuanweihuakai00）購書請聯(lián)系鳶尾花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