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詩話甚少。惟王若虛、元好問值得一談。王若虛有《滹南詩話》,論詩“以意為主,字為之役。”又云:“哀樂之情,發(fā)乎情性……,文章唯求真是而已?!笔菍Ω偯铱涠嘧菲嬷痣U之風氣的當頭棒喝。元好問的論詩絕句,則以疏鑿手自任,大聲鏜韃,極具識力。如:
漢謠魏什久紛紜,正體無人細與論。
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涇渭各清渾。
又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
又
慷慨歌謠絕不傳,穹廬一曲本天然。
中州萬古英雄氣,也到陰山敕勒川。
儼然一代宗師,以分別清濁,疏通詩道自任。強調(diào)詩之正體,主張自然天成,推崇剛健豪壯之詩風,影響十分深遠。足以繼聲杜甫論詩六絕句之杰作。
明代詩話大盛。其影響一代風氣的有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強調(diào)詩貴意,貴遠,貴淡不貴濃。詩要“陶寫性情,感發(fā)意志,動蕩血脈,流通精神。有至于手舞足蹈而不自覺者?!庇终f“詩必具眼,亦必具耳。聞琴斷,知為第幾弦,此具耳也。月下隔窗辨五色線,此具眼也?!蹦芫钊绱四说脼樵姡婺芰钊碎_竅而醒迷也。謝榛之《四溟詩話》,亦特具獨識之作。其論詩主天機與超悟。云:“詩有天機,帶時而發(fā),觸物而成。雖幽尋苦索,不易得也?!弊髟娨┤⊥馕?,或閱書醒心,以醞釀靈思,待靈機之至,則“意隨筆生,興不可遏。”他管此種創(chuàng)作狀態(tài)叫做得“辭后意”以區(qū)別那種(先)立許大意思,束之以句則窘的“詞前意”。主張隨機應變,因字得句的創(chuàng)作方式,的確是深悟有得之言。后七子的領袖王世貞(1526—1590)強調(diào)作詩要以格調(diào)為中心?!霸娨詫T劄榫?,以饒材為美……才生思,思生調(diào),調(diào)生格?!焙迷娫~應融化一切材料而不著痕跡,方為佳境。
清詩話更是精彩備呈。王夫之的《薑齋詩話》,標舉詩的情景互生互藏,強調(diào)寓意。他說:“煙云泉石,花鳥苔林,金鋪錦帳,寓意則靈?!彼^“寓意”,即融情入景。葉燮的《原詩》體大思精,尤為難得,他強調(diào)詩要表現(xiàn)的對象是理、事、情。如何表現(xiàn)好,有賴于作者的才膽識力?!白R明則膽張”,“膽張則思橫流,能自辟門戶”。
現(xiàn)當代的詩論中值得推崇的是孫中山與毛澤東。孫中山在為胡漢民寫序時說:“中國詩之美,逾越各國。如三百篇以逮唐宋名家,有一韻數(shù)句,可衍彼方數(shù)百言而不盡……或以格律為束縛,不知能者以是益工巧……今倡為粗率淺俚之詩,不復求二千余年吾國之粹美?;蛘呷巳四茉姡袊褵o詩矣。”詩人毛澤東在給臧克家的信中說:“詩當然以新詩為主體。舊詩可以寫一些,但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為這種體裁束縛思想,又不易學。”這里說到束縛之語,引起了一些誤解。當梅白向毛提到此事時,他說:“那是針對青年說的……但另一方面,舊體詩源遠流長,不僅像我們這些老年人喜歡,而且像你們這些中年人也喜歡。我冒叫一聲,舊體詩要發(fā)展,要改革,一萬年也打不倒。因為這種東西最能反映中華民族與中國人民的特性和風尚?!鳖愃频囊馑?,在夏承燾先生《天風閣學詞日記》中也有記載。1964年12月22日夏先生向陳毅元帥請教毛主席的詩學觀時,陳說:“主席自謂少年不為新詩,老矣無興學。覺舊詩表現(xiàn)感情較親切,新詩于民族感情不甚合腔。且形式無定,不易記,不易誦?!泵珴蓶|的這些意見體現(xiàn)了他對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尊重與對民族性格的深刻了解。這些看法值得我們重視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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