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高中時代，我陷入一種望斷天涯路的無病呻吟。總覺得這場高考，好像是要考掉我所有的靈氣和夢想。我念文科，我的數(shù)學(xué)是注定要拉分的。于是在那些失望的數(shù)學(xué)課上，我找來各式各樣的字帖，悄悄練字。班主任老師收掉我所有的帖子，說服數(shù)學(xué)老師幫我補課。班主任挽救了她的得意門生，在我終于考上一所大學(xué)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字練出來了，顏體的，很漂亮。

　　上了大學(xué)，天都好像比以前藍(lán)了。我用我的右手在各種地方表演漂亮?xí)ǎ诎?、小報、墻報、宣傳?biāo)語，一切活動我全參加，一時之間，我在系里成名。

　　那時我們住女生樓天橋的下面，正好打望，于是我們就常常在窗口打望。系里有一個高個的、長發(fā)的男生，打開水時走過我們窗前。室友麗麗說：“天啊，打開水都打得那么帥。”有一天我正看他，他突然看向我們這邊，好像知道有人在打望，我來不及轉(zhuǎn)移視線，就和他的眼光碰了個正著。

　　深深的笑在他臉上漾開。他當(dāng)然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臉紅了，他站那兒不動，好像站了一個世紀(jì)，他對著我的窗口喊：“你是不是叫郭葭？字寫得很好的那個？”而我當(dāng)時好像傻了，就是開不了口答他。他就站那兒笑。

　　就那樣和他認(rèn)識。他高我一級，像他的長發(fā)一樣，他是個嘻嘻哈哈、很愛玩的另類男生。他不屬于任何學(xué)生組織，他說，他是個自由人。他和我一樣喜歡鄭鈞，他因為喜歡鄭鈞而留長發(fā)。和他的交往沒有意料中順利，我很快發(fā)現(xiàn)，他身邊總是有很多女生，一個比一個漂亮的女生。

　　我對自己說，算了吧，這樣的花心蘿卜?？墒敲看我豢吹剿?，一看到他——我就很快樂，是那種滿滿的快樂，像初進大學(xué)時，天都比以前藍(lán)的快樂。

　　麗麗說，完了，你愛上了他。我說不，我在那里堅持著固執(zhí)的自尊心，我和他保持距離?？赡欠N距離只能讓我一天比一天想他。有一天我和麗麗打望時看見他正和一個長發(fā)ＭＭ說話，那一刻我有種崩潰的感覺，他竟對著她那樣的笑，我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麗麗說，告訴他吧，他那樣的男生，不說他是不會明白的。我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太好，一個好女生的太好，他怎么會知道？那個晚上，我寫了5頁的情書給他，我說，我只想讓你知道，就像酒瘋子李白說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也不過是想讓人知道。我沒有署名。我怕他不想知道。

　　已經(jīng)裝進信封里了，麗麗突然大叫：“不行不行，他一定會知道是你。”我的字早已成為系上的招牌。麗麗說她幫我抄?？晌也幌?，我不想我給他的情書讓別人抄，我說，我可以用左手寫給他的。

　　那個晚上，我用左手慢慢地重抄，宿舍的燈熄了，點起一支蠟燭，我抄到1點。做夢的時候，怕也是對著他說，我只想讓你知道。

　　信寄出后我一下子平靜了。一星期后我上圖書館，意外地看見他。他好像是從不上圖書館的呀，難道是因為我？我看不進書了，他小聲兒叫我，我不敢理他。然后他就出去了。我被自己給嚇住，我在圖書館坐到下午關(guān)門，出去的時候天都有點兒黑了，在門口，我看見了他——坐在石級上的他。他說：“有人給我寫了封信，可我不敢肯定。”

　　我居然面不改色。他又說：“你幫我看看，是誰的字？”他遞給我那封信——我用左手寫的信。我接過來，面不改色地看。突然間他親了我的臉。

　　接下來，接下來我招供了，那是我用左手寫的啊。

　　那是我生命里最快樂的時光，分手的時候他剪掉了長發(fā)，他說，他已經(jīng)不能再留著長發(fā)去愛一個人了。我為這一生惟一的一封左手信流了淚。像席慕蓉說的，如果你在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人，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

　　這份溫柔已經(jīng)伴我走過了畢業(yè)后的四年。

　　四川　郭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