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日中午，我和夫人在燕郊的一個大商城購物后，已經過了吃飯點，我倆合計不回家升火做飯，就近在飯館簡單吃點就算了。于是提著大包小包，出商城門一拐，沒走幾步，寒風還沒吹進脖子，就進了一家餃子館。

小飯館不大，但人氣挺旺，雖然已是午后一點多鐘了，但十幾張餐桌，人還是坐了一半。服務員小姑娘招呼著客人、端菜端飯，忙得腦門都快出汗了。一個疑似店家老板的中年男子，也出來應酬，時不時地端一盤餃子、捧一鍋湯地在飯桌間穿行。我們選在靠墻邊的一張小桌坐定，叫過服務員，點了芹菜豬肉、素三鮮兩樣餃子各三兩（最低限量），又從菜譜里挑了一份西紅柿牛腩鍋仔。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鍋仔端了上來，我和夫人把肉湯盛在碗里，津津有味地喝了起來。哈！大冷天里喝上濃香微酸的熱湯，從肚子往外地舒服。我像品酒似地慢慢喝著湯，同時抬頭隨意地向四周巡視。不知什么時候，右側隔桌坐下一個老者，裹著一件帶隱條的藍棉襖，靜靜的一聲不吭。我奇怪，進到屋里厚棉襖怎么也不脫下來。老人棉襖的高領子被推倒在肩上，這樣我能看到他滿腦袋花白頭發(fā)和露出的半個前臉，從眼角的皺紋看，他與我的年齡差不多。不知為什么，服務員不上前去打招呼，仿佛那里沒坐人似的。一會兒，疑似店老板的男子走過去與老者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后，轉過身來，一臉子苦笑。走過我們桌旁時，我聽他嘮叨說，還問什么餃子價錢，就要一碗米飯。說著，手舉到耳邊擺了擺，頭也跟著輕蔑地搖了搖，我聽到他仿佛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

我心里一怔，轉臉看了一眼老者，恰巧他也正往我們這邊看，目光一對，他的頭像蔫瓜秧一樣低了下去。我和夫人馬上決定，把“剩”下的半鍋熱湯和一份餃子送給他。為了避免尷尬，我們準備在他點的米飯端上來時再送過去。

我低頭再喝碗里的湯時，怎么也沒有剛才的香味了，牛腩嚼在嘴里也像鋸末似的了。我們只是胡亂地吃著餃子。夫人怕另一盤里的餃子坨了，一個勁的用筷子夾散。

又是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側面隔桌的位子空了。我猛回頭，看見老者裹著棉衣已經推門走出了飯館，是米飯遲遲沒有端上來，還是疑似店老板的擺手搖頭和我們的竊竊低語讓他看見了，傷了他的自尊心？

我追到門口，想喚回他來，但是透過落地玻璃，我見老者把頭埋在藍棉襖的高領子里，頂著凜冽的寒風，向遠處走去，幾片枯葉在他身后飄過。

我呆呆望著遠去的背影，心想，他那個空空的腹腔里肯定也有一顆自尊的心，它和別人的一樣有價值，高貴得像一顆不肯萎縮而永遠昂著的頭。

我默默地退回到我的桌邊坐下，像自己丟了東西一樣失落。我后悔沒抓緊替他定一份餐，或者直接給他一些錢。夫人勸我，充其量你僅能幫人家一頓飯而已，能解決長遠嗎？是的，老人家，我能送給你一盤餃子半鍋湯；但是，我能送給你更為渴望甚至勝過饑餓的那份生活的尊嚴嗎？

                                                                                          2010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