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這樣一個煙癮不重的人來說，戒煙不是很大的難題。三個月左右，已經(jīng)對抽煙沒什么念想了。難在戒掉瞬間的那種習(xí)慣性動作。

多年來，在深夜看書、做筆記、寫三五句話的時候，都會點一支煙，或泡一杯茶。通常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有時候用大拇指和食指。要寫字時，才換到左手。

大冬天里，有那么一綹似有若無的煙氣，那忽閃忽滅的紅色光電，通常予人一種溫暖的感覺。還是挺留戀這樣的感覺。如今，看書的時候手指頭空蕩蕩的，總是有那么一絲寒氣，不到十分鐘，指頭就要凍僵了。非常若有所失。

有時手指會下意識彈動，彈煙灰的那種動作。

極少在公共場所抽煙。不是裝，只是覺得抽煙應(yīng)該是很私人的一件事，而且也從來不想讓他人抽自己的二手煙。

多少個失眠的夜里，在樓下的噴水池邊上抽煙、踱步，仰望這片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星空。也有很多個加班的夜里，為了一篇稿子奉獻一整個煙灰缸的煙蒂。做編輯那三年，常常和美術(shù)編輯們在18樓的樓道口抽上一支煙，聊會兒八卦，權(quán)當(dāng)歇息。

每年外出游玩，世界各地買不同口味的煙品嘗，最多抽三支，剩下的都送給路人。女同事在云南采訪時給我寄來兩條云煙，溫暖了不少深夜。

2009年元旦前，在麗江四方街的跑調(diào)酒吧里，和一群來歷不明的人一起聽流浪歌手彈唱他們的原創(chuàng)歌曲。不喝酒，人人都在抽煙。我便隨了一支。臨行前，打過幾個照面的流浪歌手在炭盆邊抽煙，沖我說，別走了，我們結(jié)婚吧……嚇得我，手指一抖，抽了一半的煙落到炭盆里。那是最可怕的一次抽煙經(jīng)歷。

忍不住調(diào)侃，難道向來麗江的單身女性求婚是伊們的職業(yè)一部分？所有欠缺自信的女性同胞們，不管抽不抽煙，都可以在麗江的各色酒吧里找到這樣的安慰。

抽煙還是要安靜的好。這是8年前一個天秤座朋友同我說的。那個冬夜跑完突發(fā)，夜里9點都沒吃飯，隨便進了一家安靜簡陋的西餐廳，菜還沒上，冷氣讓人打顫，忍不住拿出煙盒。“咦，原來你也抽煙！”

他說高中抽煙是因為覺得那種姿態(tài)很酷。失笑，年輕人當(dāng)然是怎么酷怎么來。漸漸說開去，說起他孤寂的失落的過去，看到他在煙霧后紅紅的眼眶，只好低頭。

每個人抽煙都有不同的開始。像我這樣乏味的人呢，除了點燃煙頭，難道還能點燃別人的激情不成？

十多年來，多時一天抽兩包，有時一個月都不抽，居然沒有煙癮。

上癮，即是習(xí)慣。任何習(xí)慣要戒都不易。父親煙齡近40年，歷經(jīng)數(shù)次仿佛，60多歲時終于成功戒掉了。

戒煙就是戒心癮，父親說。你越是放不下什么，就越是對什么上癮。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生活里沒什么是不可以非要擁有的，那就是戒除了心癮。我說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是如此。他不信，作出寬容的樣子說，等你30歲了再看看。

30歲了，依然覺得自己沒什么心癮。得意事來處之以淡，失意事來處之以忍，生活過得去就行。

“戒”，有革除的意思，不一定針對不良嗜好。有的嗜好本無好壞，卻玩物喪志，連帶著被潑上了污漬。像“滎澤當(dāng)時遍磷火，可能騎鶴返仙鄉(xiāng)？”的衛(wèi)懿公。

奢侈品、權(quán)力、愛情、金錢，都容易讓人上癮。

二婚的女友說對被愛的感覺上癮，就像煙癮戒不掉。我告訴她王爾德的話：“婚姻像抽煙一樣令人頹喪，而且比抽煙貴得多。”當(dāng)然，王爾德是同性戀，而且不一定欣賞煙味。

如果戒掉那種總是在云端的漂浮感，落到地上，頹喪的感情或許會少很多。文藝片兼戒煙宣傳片《志明與春嬌》表達的就是，迷戀一個人如同迷戀某個牌子的香煙，你要能戒掉，也許就能放下。

這都會里，失控的男男女女似乎越來越多，他們喜歡演夜會與借酒撒潑的戲碼。是因為夜色一來，人的意志力薄弱，難以控制？似乎，抽煙的人，在煙霧里也易失控，露出脆弱的一面。

戒煙不難，難的是戒掉心癮。世間走一遭，不對任何人、任何事上癮，是很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