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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旗朗誦作品集錦2

       云中漫步XQ 2011-09-15
       
      寂寞的沉思
       
               昨晚黃葉飄落,明天流水就會把它們帶走。而今夜我連同我沉重的影子屹立在黑暗中,默默無語。影子,我最忠誠的隨從,我最安靜的伴侶,我們一同仰望過黃土高原的冷月;一起聆聽過茫茫林海的怒濤;一起在大江大河中翻滾;一起在漫天風沙里高歌。是的,既然你是我的影子,見證過我的生命和眼淚,那么,凡是有天,有地,有水,有木的地方,便有你;既然,你是我的影子,目睹過我的記憶和追求,那么,凡是有哭,有笑,有愛,有恨的地方,便有你。窗外,城市的車流人流裹攜著聲音的浪濤,淹沒了思想的低語。此刻,我和我的影子抵抗著所有歡鬧的場景,繽紛的色彩褪掉了光澤,青春的歡笑啞然失聲,這城市的流動生機勃勃,又殘酷無情。所有的日子都在迅速枯萎它們變成了片片落葉,未及珍惜,就被匆匆地帶進了遺忘的國度。夜的深處世界早已疲憊不堪,我和我的影子相對無言。。。。。。
       
      蒙古長調(diào) 作者: 瀟雨默涵

      第一次聽到長調(diào),就激起了我內(nèi)心強烈的震撼。那如泣的顫音,屬于蒙古族的血液,屬于高原上浩蕩奔淌的河流。而蒙古民族的心靈,更屬于這奪人魂魄的音韻。馬頭琴 蒼勁深沉的音色,記載著歷史的蒼茫悠遠;蒙古人的粗獷和豪放,記載著匈奴民族的(屏)勇猛頑強。

      語言 隔離不了血脈,丟失多年的兒子,總能一眼就認出母親!沒有曠古悠長的寂寞,就不會發(fā)出 這樣的吟唱。沒有曾經(jīng)千年的滄桑,(吸氣)怎會有如此的哭歌。

      第一次聽到你的呼喚,我低下頭來,無聲地哭了。叫一聲額吉啊,我心痛楚!屈膝跪在白音胡碩,靈魂 被這滔天的波瀾撕扯。

      多少年,不再聽到鴻雁排隊撩過頭頂,多少年 沒有見過成群的馬兒 驃健的身影。=那遙遠的科爾沁草原啊,百靈鳥 還在吟唱嗎?它可是被這咧咧寒風 啞住了喉嚨?=長調(diào),隨風而逝的長調(diào),你究竟想引領我去往哪里?我的腳,走不出這漫漫荒原。失去了雄鷹,誰來指引這空蕩蕩的蒼天?

      長調(diào),你叫我肝腸寸斷!此刻 我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淚流滿面。我是找不到家園的羔羊,只有醉倒在你天堂般的夢境:夢見高原 大河奔涌,夢見大地 重現(xiàn)蔥蘢,夢見草原 鮮花盛開,夢見百鳥 飛翔歌唱,=夢見萬馬 奔騰馳騁;我夢見老額吉跪拜在氈房 虔誠地呼喚。

      如果 我真的長醉于此, 永不醒來。那么,就把我的身體 化作敖包上的一塊祭石,傾聽那悠悠遠古 泣血的 長 調(diào)!

        第一次聽到長調(diào),就激起了我內(nèi)心強烈的震撼。那如泣的顫音,屬于蒙古族的血液,屬于高原上浩蕩奔淌的河流。而蒙古民族的心靈,更屬于 這奪人魂魄的音韻。馬頭琴蒼勁深沉的音色,記載著歷史的悠遠蒼茫;蒙古人的粗獷和豪放,記載著匈奴民族的 勇猛頑強。 

      語言 隔離不了血脈啊,丟失多年的兒子,總能一眼就認出母親!沒有曠古悠長的寂寞,就不會發(fā)出這樣的吟唱。沒有曾經(jīng)千年的滄桑,怎么有如此的哭歌。第一次 聽到你的呼喚,我低下頭來,無聲地哭了。叫一聲額吉啊,我心痛楚!屈膝跪在白音胡碩,靈魂 被這滔天的波瀾撕扯。

      多少年了,不再聽到鴻雁排隊撩過頭頂,多少年了 沒有見過成群的馬兒 驃健的身形。那遙遠的科爾沁草原啊,百靈鳥 還在吟唱嗎?它可是被這咧咧寒風啞住了喉嚨?隨風而逝的長調(diào),你究竟想引領我去往哪里?我遍野黃沙的第二故鄉(xiāng),沒有敖包;我的腳,走不出這漫漫荒原。失去了雄鷹,誰來指引這空蕩的蒼天?   

      長調(diào) 你叫我肝腸寸斷!此刻 我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淚流滿面。我是找不到家園的羔羊,只有醉倒在你天堂般的夢境:夢見高原 大河奔涌,夢見大地 重現(xiàn)蔥蘢,夢見草原 鮮花盛開,夢見百鳥 飛翔歌唱,夢見萬馬 奔騰馳騁;我夢見老額吉跪拜在氈房 虔誠地呼喚.

      如果 我真的長醉于斯,永不醒來。那么,把我的血 流入這干涸的河床,將我的身體 化做敖包上的一塊祭石,傾聽那悠悠遠古 泣血的長調(diào)!
      青花瓷瓶     作者:吳克誠     改編:左旗    朗誦:左旗

         
      青花 暗放在瓷瓶上,像書頁深處 暗香浮動的宋詞。古色古香的詞放在手邊,即使不觸,也已覺 色香盈袖。月下 看這件古代瓷器,總覺不能看得真切。雖與它近在咫尺,可這咫尺之間 畢竟隔了漫長的歲月??粗@青花瓷瓶,真像看一個前塵的舊夢!
         
      瓷瓶的前身是土。土是母親,我們都是孕于其中的樹。吸吮著它的營養(yǎng),我們伸枝展葉,開花生子,然后 再慢慢老去?!秲A城之戀》里的白流蘇禁不起老,其實我們都禁不起老。瓷瓶卻禁得起,因為土是不會老的。
         
      瓷瓶身上卻已看不到土的模樣,它是已脫胎換骨的土。這可不是件輕松的事:《追魚》里的魚妖,為求一段塵緣,讓仙人將它的鱗,一片片生生剝?nèi)?。它在銀幕上疼得翻滾跌爬,澎湃洶涌。那一浪浪的痛楚,把銀幕下的我,看的心驚肉跳。
         
      瓷瓶也曾在痛楚中翻滾,只是痛楚的緣由不是擺脫舊我,而是創(chuàng)造新我:它投入燃燒的窯中,學鳳凰涅磐。它最終咬緊了牙關,從火里出來,開始了新生。也有出不來的;熊熊烈火中,牙關咬不住,“啪啦”一聲,便萬劫不復了。
         
      看京劇,我不喜歡彩旦,我喜歡青衣。青花瓷瓶就是瓷器里的青衣,素雅,但不清寒,而且心性沉靜,有那么一點孤傲,有那么一點落寞,像梅。所以瓷身用梅來配,就才子佳人,相得益彰了。用青花藍草也未嘗不可,只是斷不能用那些濃艷的東西,它與濃艷是冤家,不聚頭 最好。
         
      坐在月下,就如坐在萬丈紅塵中,我想:待今世終了,化身為土,我一定要化為瓷土,讓那工匠慢慢煅燒將我燒成一件青花瓷瓶。千年之后,我默立于有緣人的案頭,等他讀書讀倦了,側(cè)臉看著我——就像今夜,我看著這件 青花 瓷瓶。
       
         夢中的秦淮河 

               十里秦淮,十里風月事。

         秦淮河,在《桃花扇》和《儒林外史》的章節(jié)里,我就向往過你。向往過你的華燈映水、畫舫凌波;也向往過你的笙歌徹夜、燈月交輝。

        懷著美麗的向往,我來了,來到 “漿聲燈影連十里,歌女花船戲濁波”的秦淮河畔。穿過了紫燕翩飛的烏衣巷,我來尋找朱雀橋邊的野草花;在“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意境里,來探訪門前那掛著大紅燈籠的酒家。

        每個夜晚,秦淮河里搖晃的燈影,都是 在搖晃著六朝古都濃艷的往事。一葉扁舟,在我凝望的燈影里緩緩地浮現(xiàn)。蕩漾的槳聲,遠了又近,近了又遠。 

        皓皓的秦淮月朗照古今,古今 有多少愛恨情仇 流淌在脂粉凝成的河水中?當我在一座古老的石橋上踱來踱去的時候,忽然感到,那邁出的每一步,都好像在穿越著秦淮河的歷史。秦淮河的歷史,不也正是滾滾長江的歷史嗎?它流淌著一個個朝代的興旺和衰敗。

        秦淮河是六朝金粉飄落的地方,也是一個情生情滅的地方。我知道,它注定是屬于江南;屬于江南的琵琶古箏、屬于江南的二胡絲竹、屬于江南的風流才子俏佳人。

      秦淮河   是一條讓人陷入迷醉的河,也是一條 讓人萌生遐想的河。從每一道的漣漪里,我能感應到來自遠古的心音;從每一縷的香風中,我能傾聽到畫舫樓閣中的琴聲;從每一串的燈影中,我能看到許多的美夢沉淀的殘痕……

        這是一個秋天的夜晚,我就這么來了,來到了這美麗的秦淮河畔。我是為了尋找一個久遠的夢。這個夢,似乎一直深藏在我的心中,只是在今夜,才飄到了我眼前。它是隨著夜風中的落葉飄來的嗎?我好像看到  “秦淮八艷”的倩影,在那縹緲的樓閣和茶坊處婀娜地舞動。

           秦淮河,今夜我是匆匆而來,今夜我也要匆匆而去。當我離你而去時,你是否又會深深地 藏在我的夢里呢?

         啊!秦淮河,我夢中的 秦 淮 河!
       
      風中的消息     作者:聞小語    朗誦:江小北
      我相信,風中 一定隱藏著某種訊息。一年四季,風 總是一陣一陣地朝我刮來。我不知道 她想告訴我一些什麼,但我相信,風中一定有些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我曾經(jīng)牽著一個女孩的手,在曠野里聽風。我告訴她,風中有一個承諾,一個永遠的和愛有關的承諾。但是女孩沒有聽見。她后來離開了我。再后來,我想,那個承諾不是風的,而是我的。女孩聽不見的其實是我的承諾。很多年后,我突然有些后悔,也許所有的承諾都不應該放在風里。風總是這樣,來去匆匆。風,留不住我的承諾。  
      風 永遠不告訴我,它什麼時候來,又什麼時候走。我常常在寂寞的夜里打開窗,凝視著無邊的黑夜。我知道,夜的深處,風一定在遙遠的某個地方傳遞著消息。有時風也會來到我的窗前。它悄悄地,以為我不知道,但是,飄動的窗簾泄露了它的行蹤。我微笑著,那一刻,我似乎和風有了某種默契。
      我相信,一定有一陣風是從故鄉(xiāng)吹來的。于是,風把我?guī)Щ亓斯枢l(xiāng)。我看到了故鄉(xiāng)的老屋,我還看到了外婆,她滿頭的白發(fā),滿臉的皺紋。我叫著外婆,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怕我會逃離。她知道,是風將我?guī)淼?,她怕的是我也會像風一樣地離開。
      風,把外婆吹老了;風把故鄉(xiāng)的土房子吹老了,風把鄉(xiāng)音也吹老了。我永遠不知道,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我站在風中思念,竟然害怕風也會把我的思念吹老。
      一陣又一陣的風從我的耳旁刮過。我立在風中,凝神諦聽。其實,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 風到底想告訴我些什麼,但是在風中,我卻忽然,想要流淚。



      我在無名的街上穿行
        我時常
        迷茫地醒著
        清醒地睡去


        陽光 樹影 墓地
        我到了
        沒有人宣布我的死亡
        安靜地躺下
        高貴與卑微
        高尚與卑鄙
        它們之間流著我的位置

        我曾
        在河流里昏迷
        在陽光下蘇醒
        現(xiàn)在 我將帶著我顫抖的靈魂
        度過這個寒冬


        命運告誡我
        我將失去一切
        我的財富我的情人我的生命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的
        拿去吧
        除我靈魂以外的一切
      都拿去吧
        你可以冰凍所有的河流
        但無法停止我血液的奔流
        你可以掠取山岡上所有野花的芳香
        但無法阻止野草在春天里發(fā)芽
        你可以將災難覆蓋我的天空
        但無法阻擋雷電的轟鳴


      我躺下并不意味我的妥協(xié)
        我以沉默的方式
        開始我的斗爭
          當寒冷踏遍所有生命的角落
        殘忍且微笑地離去
        橫亙了我生命的山脈
        輕柔地呼喚我
        醒來 醒來

        大地蘇醒
        春暖花開
       當黎明的晨曦里睜開雙眼
      野花的芳香滲進我的呼吸
        我的生命是嶄新的
        我的靈魂是嶄新的
      我是嶄新的


        我依然
        無知地
        望著這大千世界的紛擾
        無辜地
        沉入曾經(jīng)擺脫了的憂郁


        可事實上
        我復活的生命是孱弱的
        我如霧般迷蒙
        又如冰鑄的劍一般
        鋒利脆弱
        我捐獻我的善良
        為了你仁慈這個世界
        我割舍我的真情
        為了你饒恕無辜的過錯
        我流淌我的鮮血
        為了你維護這天底下的公正

      當我再次經(jīng)歷欺騙和謊言時
        我清楚地看到
       自己倒在嘲笑里
      如果命運要我成為一個弱者
        我不做無力的辯護
        但如果我再次倒下
        復活,還將有什么意義?

      我要以山脈的沉默來對抗孤獨
      我要以不屈的胸膛來迎接所有的傷痛
      即便是在沉默里沉淪
      我仍是挺立的山峰
      即便是在沉淪中倒下

       我仍有巍峨的身軀
       我與天相接 與地相親 與人相愛
      我想活著
        我必須活著
        我慶幸
        我有勇氣活著


      《青藏高原的形體》之一《河床》

      昌  耀

          

        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

        白頭的雪豹默默臥在鷹的城堡,目送我走向遠方。  

        我老遠就聽到了唐古特人的那些馬車。

        我輕輕地笑著,并不出聲。

        我讓那些早早上路的馬車,沿著我的堤坡,魚貫而行。

        那些馬車響著刮木、像奏著迎神的喇叭,登上了我的胸脯。

        輪子跳動在我鼓囊囊的肌塊。

        那些裹著冬裝的唐古特車夫也伴著他們的轅馬

        謹小慎微地舉步,隨時準備拽緊握在他們手心的剎繩。

       

        他們說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他們說我是巨人般屹立的河床。

       

        是的,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我是滋潤的河床,

        我是枯干的河床,我是浩蕩的河床。

        我的令名如雷貫耳。

       

        我堅實、寬厚、壯闊,我是發(fā)育完備的雄性美。

        我創(chuàng)造,我須臾不停地

        向東方大海排瀉我那不竭的精力。

        我刺膚紋身,讓精心顯示的那些圖形可被仰觀而不可近狎。

        我喜歡向霜風透露我體魄之多毛。

        我讓萬山洞開,讓鐘情的眾水投入我博愛的襟懷。

        我是父親。

        我愛聽禿鷹長唳,他有少年的聲帶,他的目光有少女的媚眼。

        他的翼輪雙展之舞可讓血流沸騰。

        我稱譽在我隘口的深雪潛伏達旦的獵人。

        也同等地欣賞那頭三條腿的母狼。

        她在長夏的每一次黃昏都要從我的陰影跛向天邊的彤云。

        也永遠懷念你們——消逝了的黃河象

       

        我在每一個瞬間都同時看到你們。

        我在每一個瞬間都表現(xiàn)為大千眾相。

        我是屈曲的峰巒,是下陷的斷層,是切開的地峽,是眩暈的颶風。

        是縱的河床,是橫的河床,是總譜的主旋律。

        我一身織錦,一身珠寶,一身黃金。

        我張弛如弓,我拓荒千里。
       

        我把龍的形象重新推上世界的前臺。

        而現(xiàn)在我仍轉(zhuǎn)向你們白頭的巴顏喀拉?!?

        你們的馬車已滿載昆山之玉,走向歸程。

        

       

        你們的團欒月正從我的臍蒂升起。

        我答應過你們,我說潮汛即刻到來,

        而潮汛已經(jīng)到來……  

       

       紅塵隱  作者:胥智慧  

       是為了避雨才走進寺廟的,日子在悠閑中已飄然入秋。踏進檻內(nèi)的那一瞬,我回首看了來時的那座青石小橋,橋的對岸已是昨天。這橋有著云煙般的名字,它沉睡著,也許只有在雨中才會醒來。 
        燒香的人帶著一顆很窄的心來了,在匆忙間,將靈魂藏在某個有蓮花的角落,又悄然的離去。  
        我的思緒被鐘鼓聲催醒,天色已近黃昏,該是他們誦晚課的時間了?! ?br>        在不經(jīng)意間,我來到一間僧房的門口。門虛掩著,好奇的心讓我想推開它,看看清心的僧人過著怎樣一種簡單的生活。是否如想象中那樣擺放一張木床,木桌上攤開一卷經(jīng)書,一方木魚,一盅茶,一盞香油燈?抑或是在墻壁上斜掛一管簫,在窗下橫放一把綠綺琴?房內(nèi)一定整潔素凈,還溢滿清幽的檀香。我沒敢打擾,寺中有太多的清規(guī)戒律,而我只是個凡人。
               走在院落,有鳥棲息在大殿的檐角上,以一種安詳?shù)淖藨B(tài)眺望遠方。濕軟的桐葉疏落在石階上,我有些不忍踩過去。一座高墻便讓人遠離滔滔的塵寰,養(yǎng)在深院的雨也有著一種隔世的威靜。走進這肅穆莊嚴的寶殿,誰還會將罪惡與骯臟攜帶在身上?即使曾經(jīng)走過迷途,丟失過善良,這兒也不會和你計較了。
               有的時候,年輪它不是距離,哪怕在千百年后,某個瞬間的片段也依然會清晰。 
          踏出檻外,雨已停息。寺廟的門口擺著許多賣香燭的小攤,路邊還有許多專為人稱骨相面的江湖術士。我沒有再去湊那個熱鬧,因為我知道,一切自有結果。
       
       舒婷:會唱歌的鳶尾花
       
      我的憂傷因為你的照耀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輪

      ——題記


      在你的胸前
      我已變成會唱歌的鳶尾花
      你呼吸的輕風吹動我
      在一片叮當響的月光下

      用你寬寬的手掌
      暫時
      覆蓋我吧


      現(xiàn)在我可以做夢了嗎
      雪地。大森林
      古老的風鈴和斜塔
      我可以要一株真正的圣誕樹嗎
      上面掛滿
      溜冰鞋、神笛和童話
      焰火、噴泉般炫耀歡樂

      不要問我
      為什么在夢中微微轉(zhuǎn)側(cè)
      往事,像躲在墻角的蛐蛐
      小聲而固執(zhí)地嗚咽著

      讓我做個寧靜的夢吧
      不要離開我
      那條很短很短的街
      我們已經(jīng)走了很長很長的歲月

      讓我做個安詳?shù)膲舭?
      不要驚動我
      別理睬那盤旋不去的鴉群
      只要你眼中沒有一絲陰云

      讓我做個荒唐的夢吧
      不要笑話我
      我要蔥綠地每天走進你的詩行
      又每晚緋紅地回到你的身旁

      讓我做個狂悖的夢吧
      原諒并且容忍我的專制
      當我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親愛的,不要責備我……
      我甚至渴望
      涌起熱情的千萬層浪頭
      千萬次把你淹沒


      當我們頭挨著頭
      像乘著向月球去的高速列車
      世界發(fā)出尖銳的嘯聲向后倒去
      時間瘋狂地旋轉(zhuǎn)
      雪崩似地紛紛摔落

      當我們悄悄對視
      靈魂像一片畫展中的田野
      一渦兒一渦兒陽光
      吸引我們向更深處走去
      寂靜、充實、和諧 



      就這樣
      握著手坐在黑暗里
      聽那古老而又年輕的聲音
      在我們心中穿來穿去
      即使有個帝王前來敲門
      你也不必搭理

      但是……


      等等?那是什么?什么聲響
      喚醒我血管里猩紅的節(jié)拍
      當我暈眩的時候
      永遠清醒的大海啊
      那是什么?誰的意志
      使我肉體和靈魂的眼睛一起睜開
      “你要每天背起十字架
      跟我來”

      傘狀的夢
      蒲公英一般飛逝
      四周一片環(huán)形山



      我情感的三角梅啊
      你寧可生生滅滅
      回到你風風雨雨的山坡
      不要在花瓶上搖拽

      我天性中的野天鵝啊
      你即使負著槍傷
      也要橫越無遮攔的冬天
      不要留戀帶欄桿的春色

      然而,我的名字和我的信念
      已同時進入跑道
      代表民族的某個單項紀錄
      我沒有權利休息
      生命的沖刺
      沒有終點,只有速度




      將要做出最高裁決的天空
      我揚起臉

      風啊,你可以把我?guī)?
      但我還有為自己的心
      承認不當幸福者的權利

      十一

      親愛的,舉起你的燈
      照我上路
      讓我同我的詩行一起遠播吧
      理想之鐘在沼地后面僑鄉(xiāng),夜那么柔和
      燈光和城市簇在我的臂彎里,燈光拱動著
      讓我的詩行隨我繼續(xù)跋涉吧
      大道扭動觸手高聲叫嚷:不能通過
      泉水縱橫的土地卻把路標交給了花朵

      十二

      我走過鋼齒交錯的市街,走向廣場
      我走進南瓜棚、走出青稞地、深入荒原
      生活不斷鑄造我
      一邊是重軛、一邊是花冠
      卻沒有人知道
      我還是你的不會做算術的笨姑娘
      無論時代的交響怎樣立刻卷去我的呼應
      你仍能認出我那獨一無二的聲音

      十三

      我站得筆直
      無味、驕傲,分外年輕
      痛苦的風暴在心底
      太陽在額前
      我的黃皮膚光亮透明
      我的黑頭發(fā)豐潔茂盛

      中國母親啊
      給你應聲而來的兒女
      重新命名

      十四

      把我叫做你的“樺樹苗兒”
      你的“蔚藍的小星星”吧,媽媽
      如果子彈飛來
      就先把我打中
      我微笑著,眼睛分外清明地
      從母親的肩頭慢慢滑下
      不要哭泣了,紅花草
      血,在你的浪尖上燃燒

      ……

      十五

      到那時候,心愛的人
      你不要悲傷
      雖然再沒有人
      揚起淺色衣裙
      穿過蟬聲如雨的小巷
      來敲你的彩色玻璃窗
      雖然再沒有淘氣的手
      把鬧鐘撥響
      著惱地說:現(xiàn)在各就各位
      去,回到你的航線上
      你不要在玉石的底座上
      塑造我樸素的形象
      更不要陪孤獨的吉他
      把日歷一頁一頁往回翻

      十六

      你的位置
      在那旗幟下
      理想使痛苦光輝
      這是我囑托橄欖樹
      留給你的
      最后一句話

      和鴿子一起來找我吧
      在早晨來找我
      你會從人們的愛情里
      找到我
      找到你的
      會唱歌的鳶尾花
      梅在霧上睡 作者:楚楚

      空。白。
      當我來到止止庵的時候,這里只有空和白
      相傳止止庵曾經(jīng)有很好的磬聲??扇缃?,卻只生長——白霧和白梅。
       
      霧下面是霧,梅身后還是梅。庵,只是幾道斷壁殘垣,空曠、深遠。曾經(jīng)以為止止庵適合白描,可臨到面前,已是無庵可描。它像一枚空白的蟬蛻——靜靜地死了。
       
      止止庵已不復存在。庵去后,梅最先到來。 山谷幾乎在一夜間住滿梅樹。這里的梅既無疏影,也無暗香。清一色的:素白、小瓣、清瘦、無味。
      止止庵的梅,當開則開,背陰的總是意外地早開,面陽的反而在后,弄得人心里有些不情愿。因為山谷的寂靜,很容易就能聽到花瓣遲遲疑疑次第拆開的聲音。古書上關于“花拆”的記載,想必就是這樣子的。
       
      梅,因為冷傲,開起來已不似花,倒像開了一樹一樹的薄冰。而謝的時候,忽拉一下子 全沒了。低頭遍尋,也不見一瓣花尸,神仙一樣、魂魄一樣,似乎全化在了霧里。
      這些梅,花后也長些該長的葉、結些可結可不結的梅子。蘸著霧嚼梅讀帖 該是世外高人的事。凡人連伸出折枝的手都不敢,更沒有以梅調(diào)羹的道理了。
       
      與梅同居的白霧,也只能抹去梅的褐色枝干,對花卻無能為力,頂多是白上加白。梅,蒼白的粉頸,依然能從白霧后面探出來。遠遠望過去,無根無莖的花在半空中影影綽綽、飄飄忽忽地白著,直讓人犯疑:那究竟是一尺一尺的云宣呢,還是一襲一襲的白衣,或是一個一個的比丘尼正在坐禪?梅居然用它驚心的白 浮起了止止庵,浮起了整個的山谷。
       
      止止庵的白,白得令人心灰意冷,白得令人萬念俱灰。 難怪詩人會說:“梅的日子,我只想到梅中去死”。
       
      石壁上,一方突兀的綠苔點醒了我。它是那件斜襟盤紐的蔥綠小衣嗎?它曾被藏匿在僧衣里層,曾在側(cè)廂偷偷畫眉。那時,人,總嫌太窄;衣,總嫌太寬;那種布袍——沒有腰身。風來會有些涼,偶染小小風寒。“月色一樣冷的女子/ 荻花一樣白的女子”那個女子是誰?她該叫靜空,抑或了塵?還是帶發(fā)修行的棲梅居士?
       
      如今,止止庵空無一物。那年一場大火,把這里的一切都焚去。果然應了“止止”的宿命。唯余我魂魄不去,植梅盈谷。單等那女子踏雪而來,我便眼睛一熱,但憑白梅相認。 
       
       梅仍在霧上睡,我曾在庵中眠;霧和梅是這個夢的正面,庵和我是這個夢的反面。
       
       我就這樣獨坐止止庵的原籍,在某個午后,梅的身邊。我來自落滿灰塵的房間,寫了已不存在的止止庵,也許有人會讀到它,也許今后有更多沾著灰塵的人會來看它。我不禁忽然擔心起來,我們會不會弄臟它?
       
      其實,止止庵“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無形、無色、無香、無味,正所謂:好花無色,真水無香。止止庵是武夷山窄窄的、不被人注意的書脊;也許,它原本就是武夷山水的一處留白。
       
      噢,不知哪位大師能空出這樣的留白:用眼睛看著,都感到自己的身體干凈起來,自己的心安靜下來。
               這樣的留白,是讓人住上三輩子 還想的地方。
       
      武夷山 我的止止庵。
       
       高 原 隨 想  (李 鋼 重慶作協(xié)副主席)

        我在寒冷的季節(jié)來到高原。
        這次到高原,只有大概的方向,沒有準確的目的地,走到哪兒算哪兒。
        這個季節(jié)的高原晚上很冷,晝夜溫差很大,我從海拔四千八百米的高處回望,看見了雪山。
        雪堆積在雪山上,閃閃發(fā)光。冷調(diào)子的太陽照著它,像銀子;暖調(diào)子的太陽照著它,像金子。金山銀山總是讓看見它的人們驚喜不已,千辛萬苦跑近了一看,是雪,人就走開了。
              太陽從雪山背后落下去,其實是從另一個地方升起來,把另一座雪山照亮,那里的人們又開始歡呼。雪那么潔白,卻把雪山變得那么神秘。
        高原的風是耀眼的。風從各處吹向我的時候顯得很亮,仿佛把陽光也刮過來了。我不得不閉上眼,剎那間,風就把無數(shù)根太陽的毛刺熱辣辣、癢酥酥地釘滿在我身上。
          風從我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我感覺它是有鱗的。有好幾次它掀掉了我的帽子,我不知它是用爪子掀掉的還是用觸須掃掉的,風不喜歡帽子。風喜歡朝曠地和山谷狂奔,很遠的地方一眨眼就跑到了。在洼地,曾有一股風猛烈地掀我,我努力穩(wěn)住腳跟,風就把我踩在地上的身影刮走了,我的影子掠過了好幾座山梁,替我看見了我將要到達的地方。
          卓瑪在高原上,就像云在天上。卓瑪在高原上走著,就像云在天上飄。只有高原上才有卓瑪,因為高原離天空更近。
        卓瑪是藏語仙女的意思,就像云是云的意思。
        我管所有的藏族女子都叫卓瑪。卓瑪從村莊走出,卓瑪從山上走下,卓瑪在冰河旁背水,卓瑪在泉邊洗衣服。我找人問路,喊聲卓瑪,一個卓瑪回過頭,四個卓瑪回過頭,所有的卓瑪都回過頭。她們的眼睛一塵不染。其實她們各有各的名字,有的叫央宗,有的叫旺姆,但內(nèi)心卻都是卓瑪。
        卓瑪在高原上生兒育女。生了女兒仍是卓瑪。
        卓瑪老了就到寺院去,虔誠地伏在高高的門檻上。我在寺院碰到老年的卓瑪,她的頭發(fā)白了。我抬起頭,寺院的飛檐上飄著一朵云,云是轉(zhuǎn)世的卓瑪。
        高原的天空是云的天空,聚集著世界上最漂亮的云。云像高原的靈魂,它們輕盈多姿,飄來飄去,遮住太陽又散開,在晨曦和暮色中變成繽紛的彩霞。
        云落在山頭是雪,落在山腰是霧,落在草甸diàn上是深亮的海子。
        云無處不在。
       
       

        還有一些時候,風也把另外的聲音帶來。比如它曾把遠處寺院的鼓樂聲傳到我耳邊,又能把山坡上的經(jīng)幡刮得呼啦啦地響。更有一個下午,我行走在無人地帶,忽然一陣風帶來一個女人清亮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我不知那歌聲起自何處,起碼在幾座大山背后,或許更遠,在高原盡頭,時間深處。不管在哪里,只有風能越過。
        女人呵,她出現(xiàn)了,消失了,風卻帶著她的聲音飄向永恒。
        石 頭
        荒野之上,巨石橫陳,像無數(shù)顆頭顱矗立,讓我觸目驚心。
        那是一座山崩塌后的遺跡。石頭是山的今生。山的崩塌對于高原只是頃刻,高原的頃刻,就是人的世世代代。
        我相信石頭也會走動,它沒有腳,有時風是它的腳,有時水是它的腳。多少年后,每一塊石頭都不在原來的地方。就像每一朵云不在原來的地方,每一個人不在原來的地方。
        走動的石頭也會停下來,一定有什么事讓它們停下。我看見坡上停著一塊鋒利的石頭,舉起它的刃尖,它一定是想割破什么。比如當云層滾滾壓過,它就會割出一道道雷電。
        因此我又相信,石頭也會思索,它們凝視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想得很深,也很久遠。夜晚,它們和滿天的星辰在一起,那是宇宙間漂浮著的另一些石頭,離它們很近,簡直是從它們中間升上去的。它們也會交談,用一種智者的語言,只是人聽不見,聽見了也聽不懂。
        有一天我忽然覺得石頭也有生命,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我如果在石頭旁站久了,可能就會站成一塊石頭,而現(xiàn)在的我原本就是石頭的我。那時我正在一座村莊的山腰,看見一個少年坐在石頭上,樣子跟石頭成為一體,又像在孵fū那塊石頭。也許他天天要在那里坐一會兒,起初是思,后來是悟,某一天石頭孵fū熟了,他站起來走開,就是一條漢子。他會放牧,喝酒,像石頭一樣佇立凝視,或者隨風而去,在高原上跋涉穿行,用很多年把自己擱在很遠的地方,讓女人惦念。
        石頭的來世是砂粒,砂粒的來世是土,高原上的土??v然小到肉眼看不見,石頭也認為自己是石頭。
        高原的來世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石頭里孵fū出的不是一座山?
        我不能解釋這些,就只能被石頭震懾。
        樹
        我看見一群一群的樹起勁地朝高原上爬,它們企圖爬上最高的山巔,但不可能,那兒是雪的疆界。它們在各自爬不動的地方站下,把腳插進土和石縫,變成了根,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部落。
        白樺huà和赤樺爬到半山腰,在那里成林,過起了世居的日子。杉樹還要高些,停在很陡的高坡上;楊樹走到高原平坦處,跟人在一起。不知為何有一些山坡各種樹都不愿意去,被草占領,草在冷天全枯黃了,是那種唯美且寂寞的黃,寂寞得無法抗拒。
        在凍土帶,連草也不生,只有粗礪lì的山脊裸露在藍空下,悲涼而原始。一切生命都有自己的高度。
        樹有自己的個性。群居的部落總是很熱鬧,它們時刻喧嘩著,搖擺不停。白樺是我年輕時最迷戀的一種樹,姿態(tài)高貴優(yōu)雅;赤樺的模樣像是白樺喝紅了臉,醉洋洋的,它喜歡把樹皮翻起來在太陽下曬,血色透明的樹皮充滿了蠱惑力。還有個別的樹性格怪僻,愛離群索居,獨自站在另一個坡上,或斜在峭壁間,像孤傲的高士和隱者。附近樹林中的樹對它們知根知底,知道哪一棵是自己爬上去的,哪一棵是被鳥屙上去的。
        樹在各處炫耀著生機,展示活著的風度。
        但是在高原,直正震撼了我的是樹林之死。那是一片被天火燒死的杉樹,布滿了山谷。燒焦的樹倒下了,構成了巨大的黑色圖案;而圖案之中,更多的樹,枝葉焚盡,軀干斑駁,卻依然直直地挺立,尖刺一般指向天空。那是死去的樹的骨骼,保持著生前的姿態(tài)。
        在一個黃昏,我看見了樹的墓園,看見了樹用自己的骨骼為自己立的墓碑。
       
      朗讀題材《李白醉了》 作者:水風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古往今來,可曾見過如此可愛的詩人?天子是誰?李白醉了。醉了的李白生活在一個自由的世界,一個美的王國。什么天子,什么王侯貴胄,都湮沒在李白的酒里,幻化出這樣一個任情恣性的詩仙,
      *** ***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千古一醉,快哉李白!
      *** ***
      李白有幸,生長在盛唐時代;李白不幸。不得在這個盛世經(jīng)邦濟國。秉承儒家教誨,李白是個積極的入世者.然而。他不能泯滅自己的個性俯首為奴。于是,他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夢想一次次破滅。沒有哀嘆,沒有悲吟,在浩浩唐風里,李白,將他對理想的謳歌,對未來的向往,對人生的禮贊,都融入到酒里,飄蕩在詩中……
      *** ***

      李白醉了,“鐘鼓饌(zhuàn)玉何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醉了的李白盡情的揮灑著他的真性情,奔放著他那曠放不拘、樂觀自信的思想,抒發(fā)著他對現(xiàn)實的憤懣(mèn)。他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所以,他傲然放歌“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世界,何時能給我們的詩人一片天馬行空任遨游的天地,一個大展雄才的自由的空間?也許只有在酒里,只有在醉中。醉眼看人生,人生才有了詩意;朦朧看世界,世界才顯得清純。李白,只有醉了。醉中的李白與月對望,月之高潔,月之冷傲,月之灑脫,月之圓融,都成了李白詠之不盡的意象。

      *** ***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 ***
      我常想,這些詩句不是寫出來的,而是從李白的心里流出來的。孤獨的月亮閱盡了千古風流,可是她,就那么淡淡地超然地掛在天上,人間的一切似乎全在眼里,又似乎全不在眼里。這樣的月亮融進李白的酒杯,怎不使醉中的李白凡心頓釋,俗念全消
      *** ***
      李白醉了,可世人卻都在“醒”著。在這個世界上,做官與處世永遠比做詩填詞重要得多。經(jīng)受千年儒風的熏染,士大夫似乎只是把詩文當作一種風雅的象征,一種仕途生活的點綴。而李白卻把自己整個釋放在這一個美的天地,向世人展示了另一種詩意的人生
       
      五岳尋仙不辭遠
      一生好入名山游
      別了半輪峨眉山月
      飄過峻拔的千里江陵
      詠嘆壯美的廬山瀑布
      李白,以山為筆,以水為墨神采飛揚逸興滿懷我想只有月才知他的情思,只有酒才解他的豪氣,只有詩,才能詮釋他的性靈
      *** ***
      李白醉了,這一醉就是千年的酩mǐng酊dǐng,這一醉就是萬世的傳奇。李白醉了……醉了
       

      花落的聲音-張愛玲

       
      家中養(yǎng)了玫瑰,沒過多少天,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了花落的聲音。起先是試探性的一聲“啪”,像一滴雨打在桌面。緊接著,紛至沓來的“啪啪”聲中,無數(shù)中彈的蝴蝶紛紛從高空跌落下來。
        那一刻的夜真靜啊,靜得聽自己的呼吸猶如傾聽漲落的潮汐。整個人都被花落的聲音吊在半空,尖著耳朵,聽得心里一驚一驚的,像聽一個正在醞釀中的陰謀詭計。
        早晨,滿桌的落花靜臥在那里,安然而恬靜。讓人怎么也無法相信,它曾經(jīng)歷了那樣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玫瑰花瓣即使落了,仍是活鮮鮮的,依然有一種脂的質(zhì)感,緞的光澤和溫暖。我根本不相信這是花的尸體,總是不讓母親收拾干凈??粗鼈兠撾x枝頭的擁擠,自由舒展地躺在那里,似乎比簇擁在枝頭更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麗。
        這個世界,每天似乎都能聽到花落的聲音。像櫻、梨、桃這樣輕柔飄逸的花,我從不將它們的謝落看作一種死亡。它們只是在風的輕喚聲中,覺悟到自己曾經(jīng)是有翅膀的天使,它們便試著掙脫枝頭,試著飛,輕輕地就飛了出去……
        有一種花是令我害怕的。它不問青紅皂白,沒有任何預兆,在猝不及防間整朵整朵任性地魯莽地不負責任地骨碌碌地就滾了下來,真讓人心驚肉跳。

        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盆茶花,就是這樣觸目驚心的死法。我大駭,從此怕茶花。怕它的極端與剛烈,還有那種自殺式的悲壯。不知那么溫和淡定的茶樹,怎會開出如此慘烈的花。
        只有鄉(xiāng)間那種小雛菊,開得不事張揚,謝得也含蓄無聲。它的凋謝不是風暴,說來就來,它只是依然安靜溫暖地依偎在花托上,一點點地消瘦,一點點地憔悴,然后不露痕跡地在冬的蕭瑟里,和整個季節(jié)一起老去。

      朱自清散文:《綠》

       
       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
          梅雨潭是一個瀑布潭。仙瀑有三個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邊,便聽見花花花
      花的聲音;抬起頭,鑲在兩條濕濕的黑邊兒里的,一帶白而發(fā)亮的水便呈現(xiàn)于眼前了。
      我們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對著那條瀑布;坐在亭邊,不必仰頭,便可見它的全體了。
      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這個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巖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仿佛一
      只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個環(huán)兒擁著;人如在井底了。這
      是一個秋季的薄陰的天氣。微微的云在我們頂上流著;巖面與草叢都從潤濕中透出幾
      分油油的綠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響了。那瀑布從上面沖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
      幾綹;不復是一幅整齊而平滑的布。巖上有許多棱角;瀑流經(jīng)過時,作急劇的撞擊,
      便飛花碎玉般亂濺著了。那濺著的水花,晶瑩而多芒;遠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
      微雨似的紛紛落著。據(jù)說,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覺得像楊花,格外確切
      些。輕風起來時,點點隨風飄散,那更是楊花了。--這時偶然有幾點送入我們溫暖
      的懷里,便倏的鉆了進去,再也尋它不著。
          梅雨潭閃閃的綠色招引著我們;我們開始追捉她那離合的神光了。揪著草,攀著
      亂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過了一個石穹門,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邊了。瀑布在襟
      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已沒有瀑布了。我的心隨潭水的綠而搖蕩。那醉人的綠呀,仿佛
      一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滿是奇異的綠呀。我想張開兩臂抱住她;但這是怎樣一個
      妄想呀。--站在水邊,望到那面,居然覺著有些遠呢!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著
      實可愛。她松松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的擺弄著,像跳動的初戀的處
      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著,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令人想
      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她又不雜些兒法滓,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
      --但你卻看不透她!我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指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
      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重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
      那又似乎太濃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蓯鄣模覍⑹裁?
      來比擬你呢?我怎么比擬得出呢?大約潭是很深的、故能蘊蓄著這樣奇異的綠;仿佛
      蔚藍的天融了一塊在里面似的,這才這般的鮮潤呀。--那醉人的綠呀!我若能裁你
      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你以為眼,我將贈給
      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睞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著你,撫摩
      著你,如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著她了。我送你一個名字,
      我從此叫你“女兒綠”,好么?
          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不禁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
       

      相忘于江湖 ——簡媜

      隔一程山水,你是我不能回去的原鄉(xiāng),與我坐望于光陰的兩岸。
      彼處桃花盛開,絢爛滿天凄艷的紅霞,你笑得清淺從容,而我卻仍在這里守望,落英如雨,印證我佛拈花一笑的了然。愛,如此繁華,如此寂寥。
      起身,然后落座,知道,與你的緣份,也只有這一盞茶而已。結局早已先我抵達,蟄伏于五月的一場雨,十分鐘,或許不夠一生回憶,卻足以老去所有年華。
      五月的天空潑滿青釉,你瓷青的衣襟在風里飄拂。陽光遍地,你信手拾起一枚,放進我手里,說:“我愛你!”三字成讖,我被你一語中的,從此,沉重的枷鎖背負我每個夢境,明知無望,卻固守著僅存的堅持,以為,終究可以將你守侯成最美的風景。
      若青春可以作注,我已押上一切籌碼,只待你開出一幅九天十地的牌久,示我以最終的輸贏。誰知,你竟中途離開,衣袖隨長風斜過,拂亂了賭局。無人坐莊,這一局牌宛然三月桃花,錯落于五月的湖面,飄散了滿湖的灰飛煙滅。
      遂重新檢視命運,看它如何寫就這一段際遇。暮色四合,天邊的浮云已漸暗。人走,茶亦涼,有明月,照你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你以錦繡,千朵芙蓉衣你以華裳,而你竟無半點回顧,就這樣,輕易穿越我一生的滄桑。
      攤開手掌,陽光菲薄,一如你的許諾。太愛你,所以希望你以許諾勾兌眼淚,以永恒明見柔情,卻不曾料到,歲月將你的微笑做了伏筆,只待風沙四起,塵埃遍野,便折戟揚刀,殺一個回馬槍,陷我于永無翻身之日的險境。
      沒有狂歌當哭的勇氣,卻在倒地時明心見性,瞥見萬里風沙之上,有人沉腕撥鐙,疾書一行字:“相忘于江湖”。朱砂如血,觸目驚心。
      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你用青色絲絳挽就了我的心結,江南的水光瀲滟了你的眼,你已是我一生的水源,潤我干涸的視線,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記你,不如忘記我自己。
      而夜幕,卻依舊如期降臨,深冬的風替換曾經(jīng)的煙花三月,舉目四望,偌大的桌邊只我一人,空對,一盞冰冷的茶。
      竟是不能不忘。
      也罷,且學你拂袖而去,菩提樹下覓一方青石,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你已到達彼岸,水草豐美,桃花怒放,便是落雨,也有一番風細柳斜的心事。我只能做到起身離席,卻仍無法與你同步。其實,又何曾與你同步過?一盞茶的愛,終我一生,也只有這一盞茶的溫度,由暖而涼,片刻而已。
      你抬手落筆,轉(zhuǎn)折勾挑出青春的天書,我是你無法辯識的狂草,短短一行,被你飛快地寫下,翻過。再提起,只怕也要在多年以后,由闊達圓和的魏體悄然重寫,方可看清,當初的揮毫潑墨,竟是如此輕易,如此不堪。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醒來時,天依舊清亮,風仍然分明,而光陰的兩岸,終究無法以一葦渡杭,我知你心意。
      無須更多言語,我必與你相忘于江湖,以滄桑為飲,年華果腹,歲月做衣錦華服,于百轉(zhuǎn)千回后,悄然轉(zhuǎn)身,然后,離去 。
       
      奔跑的火車 作者:李縈枝

      午夜的寂靜,常常使我的聽覺 像風中的一只蝙蝠,無聲地飛到遠處的荒野。在那里,我聽見火車狂奔,一路向前。濃煙滾滾的后面 是閃閃發(fā)亮的天幕,仿佛那是黑夜的一出大戲,而我是唯一的觀眾。

      火車過后的空寂,像一大片茂密的青草 忽然被齊刷刷地刈割。一茬一茬兒的草莖,流露著迷茫和絕望的表情。而火車與站臺,這兩個不同的實體一旦連接起來,我的心里,就會浮起霧一樣的情緒。那些紛亂的場景,飄忽不定的人群,伸出車窗的手臂和混合著汗味兒的嘈雜,都會引起我的傷感。特別是火車開動的瞬間,車廂輕輕一晃,我的眼淚 似乎也被一起晃了出來。

       我相信火車以別離的方式來到我的夢中不是偶然的。事實上,它一直不斷地承載并搬運著我的生命。故鄉(xiāng)破舊的候車廳,拉著我的手越過鐵軌的父親,以及暑期回家那蒸籠一樣的車廂,都是我腦海中無法磨滅的記憶。

       在夜行的火車上,我總是無法安然入眠。車身輕輕搖晃著,車輪 在黑暗中 發(fā)出單調(diào)的“哐—哐—”的聲響,那一刻,我感到火車不只是縮短空間的交通工具,它還讓我更真切地看到了時間的奔跑。

       同樣,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奔跑,看到了宿命,看到了一個人不斷地被拋棄在時間的荒野中。我忽然感覺到孤獨和迷茫,就像這夜行的火車,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它只是奔跑著,不停地奔跑著。


      古樹下,一道蒼老的背影     作者:馬卡丹     改編誦讀:左旗
         一棵樹,一個人。
         樹是古樹,就在公園的轉(zhuǎn)角,葉片蒼綠,樹皮斑駁;在虬曲的老樹干上,有一個突起的樹瘤,中心開裂,癟癟的,像一張缺了牙的嘴。
         人是老人,就在古樹的邊上,銀絲飄拂,皺紋縱橫,佝僂的身子靠著一根拐杖;她那青筋突突的右手,正按在虬曲的樹干癟癟的樹瘤上。
         最后一道余暉,投在古樹干上,投在老人身上。暮色初起的天空下,古樹、老人、斜陽,一切都將在暮色中漸漸消融,而行將就暮的人、樹、天,在這一刻,又是那樣地和諧。
         斜陽把老人與古樹鍍上一層亮色。轉(zhuǎn)角處只有老人和古樹,只有斜陽。晚風起了,老人的銀絲飄了起來,古樹的枝葉動了起來。路人,為什么都沒有注意到這幅動人的景象呢?
          一個呀呀學語的孩子,蹣跚著走向老人。孩子的母親,一個穿著入時的女子,笑著跟在后頭,目光追隨著孩子的腳步??斓睫D(zhuǎn)角了,孩子的手揚了起來,我看見老人轉(zhuǎn)過身,頭一點一點,嘴一張一張,看樣子就要彎下腰來,同這小小的生命對話了。忽然,一聲呼喊,孩子的母親三步兩步?jīng)_了過來,一把抱起孩子,瞬間就離開了轉(zhuǎn)角。
          老人半彎的腰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就那樣一動不動;臉上剛剛舒展開的笑紋也似乎凝固了,僵硬在蒼老的臉上,像哭。那張蛛網(wǎng)一般布滿了皺紋的老臉,正對著身后那棵斑駁的老樹。我看見她干癟的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這時,我的眼淚靜靜地漫了出來。
          暮色越來越深,暗淡的天光下,古樹的輪廓漸漸迷蒙,古樹下,那蒼老的背影,漸漸迷蒙……
       
                 百步愛情 作者:佚名 改編:左旗

      我和你背對背開始往前走,我們說好當我們走到第一百步的時候再回頭,如果還能看到對方,我們就忘掉以前所有的不快樂,重新開始!如果看不到彼此,就一直走下去,永遠不再回頭!

      當我走出第一步,有一種叫悲哀的東西 漫過心底。我們的愛情路 只剩下九十九步,我們怎么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曾幾何時,我們一起在雨中漫步,衣服濕了 也不覺得冷;曾幾何時,我們在雪天吃著冰qi2淇凌,當人們投來驚異的目光,我們一起哈哈大笑。

      我已走過二十步,你呢?我多想回頭看看你,看看你 是不是一樣和我步履維艱!還記得嗎?你教我學電腦的時候說過,編程時 會遇上一種情況 叫“死循環(huán)”,進去了,就出不來。你說 你對我的愛就是死循環(huán),當時我特別感動。

      走完五十步,有個賣烤紅薯的老頭,問我要不要買一個。我搖了搖頭,他就推著車子走了。為什么他不再和我多說幾句話?這樣 我就可以停留一會兒,不用一直走下去。

      八十步已經(jīng)在我身后,你是否也在想著前段不愉快的日子?我們?yōu)橐稽c小事天天爭吵。你心亂如麻,煩躁不安。我們都無端地說出一些相互傷害的話。終于有一天你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我們都會被折磨死的,分手吧!”

      九十九步了。我艱難地抬起沉重的腳,遲遲不愿放下。我怕放下腳,回頭再也看不見你;我怕放下腳,會永遠的失去你;我怕放下腳,一生 再也沒有幸??裳?;我怕……

      腳 終于放下了,淚也婆娑而下。我不想回頭,也不愿回頭,我控制不住自己,蹲下身痛哭起來。突然,一雙寬大的手抱住了我的肩膀,回過頭,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充滿自責和疼愛的雙眼。

       我撲進你的懷里,哭著說:“我不要再往下走了。”你緊緊地抱著我,輕輕地撫摸著我。“永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了!其實,我一直走在你的身后,一直 在等你回頭。”

      雨落山鄉(xiāng)

      山鄉(xiāng)落雨,極富有詩意,雨滴先是滴噠、滴噠,宛若鋼琴曲演奏前的兩聲試音,清脆、飽滿。接著是風撲來,從溝壑里、山脊上,田野里,翻動村前村后的一大片樹葉,樺樹眉梢般細嫩的葉,松樹花針樣一簇簇團緊的葉,青岡巴掌樣無邊的葉,依次被風吹的前俯后仰。風來了,葉們召開了盛大的舞筵,亭亭玉立的翠竹、呆頭呆腦的核桃樹、紳士般的白樺,全開始舒腰展臂。和著風,不停的扭動。風帶來了花雨;一串串黃燦燦的金銀花,一朵朵粉紅的野玫瑰花,一掛掛紫色的梧桐花,不時隨風飄揚——山鄉(xiāng)在雨前喧鬧著、沸騰著。接著又是雨,嘀噠,嘀噠,嘀噠噠,不大會兒,唰的一聲,樹林、山溝、峻嶺全置在白色的霧里,咫尺之內(nèi),不辨牛馬。

      山鄉(xiāng)的雨是講理的,它不像川里落雨時的忸怩,一星半點,欲下又止,盼啊盼,總讓人望眼欲穿。川里的雨,不盡人意:需要雨時,一遮三掩,一星半點;不需要雨時,又哭天搶地,潑婦樣昏天暗地地落。于是,旱災和水災,大都在川里肆虐。而山鄉(xiāng)的雨,或細雨霏霏或傾盆暴雨,全在意料之中,先有風不停地吹,再有星星點點的雨滴磨蹭。等放羊孩童匆匆回家,等犁田的老父落犁歸來,等俏麗的村姑摘菜到屋,雨才先緩后急,心安理得地落。

      雨中黃昏來臨,塘里的火更顯嫵媚、艷麗。因是落雨,第二天,不必著急下地干活。老漢們約上老漢,圍火而坐,一根手臂般長的旱煙筒——講究的還刻上花、草、蟲、魚,再涂上七色,裊裊的青煙中,圖像隱約可見,疑是花開了,草長了,蟲魚也活了。然后一壺自釀的黃酒,溫溫的,依輩份,依客主的順序,輪流把盞。和著雨,喝兩盅,雨悠長,而情無涯。

      第二天,天卻怱兒晴了。天被云試擦了一遍,云被雨淋浴了一遍,雨在大地上抒情了一晚,于是,天藍的讓人驚奇,云白的讓人心疼,一輪從東山探頭探腦的陽光,一幅詩情畫意的山鄉(xiāng)慢慢在晴天打開。

      山鄉(xiāng)的人,必是要沉睡一早的,勞作了幾天的筋骨,亂麻樣風長的心事,都需要休息。山鄉(xiāng)落雨,那是農(nóng)人合情合理的節(jié)日。父母不再催著兒子起早,婆婆不再讓過門不久的兒媳起早,難得這樣的時機休息,懶著點也沒有什么關系。那最早醒的,必是鳥雀了。黃鸝在露珠掛滿的枝頭吟唱,布谷在檐前的枇杷樹上歌吟,還有一種鳥猛地“噓噓”叫幾聲,又是明白了今天是晴天,昨天剛下了雨,不要吵醒夢里的人,不作聲了,但在這翠色欲流的清晨,又按捺不住心中的高興,隔半支煙的功夫,又“噓噓噓”地壓低嗓音唱兩句。

      雨洗山鄉(xiāng),心也是洗了一番,無牽無掛,純潔如月。一縷縷炊煙,似醉漢樣踉踉蹌蹌從瓦扉上爬起來。站直身子,想想醉后說錯了什么,沉思半晌,然后又義無反顧地直直攀上青天。有些炊煙,似醉死如泥的漢子爬不起來,就糾纏在一起,手挽手地搭成一道青色的橋,把東山和西山,東莊和西村連起來,一只小燕子想歇息在橋上,可剛一停止飛翔,便撲楞一聲往下墜,幾近挨地,其他歇在桃樹上,梨樹上的燕子便嘰嘰喳喳地竊笑。

      當然,農(nóng)人們雖說不出工了,但誰又閑得???沒有汗水付出的成果,農(nóng)人不屑享受。雨后山鄉(xiāng),玉米要放苗,黃瓜要不籽,韭菜也要收割,這些,全靠勤勞的雙手勞作。  

      于是,雨落山鄉(xiāng)后,又掀開了一頁農(nóng)忙的章節(jié)。

      葉子時期的梅
      ①我找不到那叢梅樹了,因為我來的不是時候。我是在初夏的一個下午,進入這片水邊的花地。如果是寒意未減的早春,遠遠地就能看見它,那金黃的花色啊,曾怎樣地讓一雙冷寂的眼睛充滿溫情。那時的花園是沉睡著的、等待復蘇的廢墟,到處是冰硬光滑的舊年的枝條,而一樹臘梅的開放,正像貧窮歲月出現(xiàn)的一堆黃金,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墒乾F(xiàn)在,綠葉掩蓋了世界,我只能在回憶里呼吸它獨有的芬芳。
      ②我在枝枝葉葉間徘徊。我后悔當初沒有在梅的枝子上留下刻痕,我忽略了我并不認識它的葉子。我記得,它長在一叢丁香的身旁。但丁香淡紫的碎花也已落盡,丁香的葉子我同樣分辨不出。我是多么無知。
      ③我不能這樣輕易走掉,因為梅就在這里,或者是這一棵,或者是那一棵。它一定知曉我的心事,一定用了它的語言向我指示,只是我沒有通曉物語的聰明。不然,我就不必再費周折。低頭尋覓,地上沒有落花飄零的蹤影,更不見我當日留連駐足的行跡。都被風吹去了,都被雨打去了。泥土啊,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也不告訴我。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枝頭殘存的花穗,雖已干枯,但我認得那細小的模樣就是丁香。找到了丁香,也就找到了默然的梅。
      ④可愛的你呀,藏在自己的葉子里。但我還是找出了你?;ǘ涫悄愕哪槅?葉子是你的衣裳嗎?我不知道,你有太多的神秘。
      ⑤臘梅的葉子碧綠油亮,并無奇異之處。與花相比,葉是寂寞之物。從深春到晚秋,這叢梅樹將一直寂寞下去,在層層疊疊的濃陰里度過無人折弄的安寧時光。它會被許多人遺忘,被許多眼睛所忽略。
      ⑥我凝視著它,凝視著葉子時期的梅,我想記住它。
      ⑦對于梅,人都喜歡它花時的鮮艷、雪天的熱烈。梅花,“梅”字后面總要跟著一個“花”字。踏雪尋梅的逸致,梅花三弄的韻事,也都是沖著花來的。這樣的愛,短暫而膚淺?;ǖ蛑x,人消散,曲終了。燦爛之日,人眾如云;繁華過后,陌不相識。
      ⑧今天我來,就是要看看無花的梅,看看它的長久和佳美。而絕非如詩人葉芝的《當你老了》中所寫的:“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絕不是這樣!我不懷這樣的心思來看它。青枝交錯,碧葉婆娑,這才是梅最年輕最富有的辰景。就像當初它并不需要誰的所謂尋求和贊賞,如今它也不需要誰的所謂記取和安慰。而且我還知道,這也正是梅最純潔最快樂的日子。沒有了那些真真假假的嘴唇、那些虛虛實實的眼目,一棵樹,會活得更真實,更自由,更健壯。
      ⑨如果花是一種顯露,那葉就是一種隱藏?我喜歡這種隱藏。
      ⑩臨走,我摘下兩片梅葉,我要拿回去,向人詢問:“你認識它嗎?”
      ⑾但此刻分明有一個聲音提醒我說:“無所謂顯露,也無所謂隱藏,人或知,或不知,對于一叢臘梅又有多少意義呢?”

      西藏的陽光 / 汪建中

      對于西藏,最不好描述的,就是她的陽光。說她燦爛,但怎樣的程度才算是燦爛?說她明媚?但怎樣的亮度才算是明媚?是的,燦爛和明媚這樣的詞,過分通俗,實在一般,用這樣的詞匯去描述西藏的陽光,顯然是愧對了那輪充滿了雄性風采的太陽。在被西藏的陽光曬得發(fā)紅時,曬得發(fā)黑時,照射得完全睜不開眼睛時,我才覺得這陽光是那么剛烈,那么威猛。她是一種光的傾瀉,光的奔騰,光的瀑布,從九天之上,狂野地飛瀉而下,將一個遼闊的青藏高原,照射得山是山,水是水,樹是樹,草是草,一點不黏糊,絲毫不朦朧,沒有暗角,惟有亮堂、清晰、分明,使人寧靜,也叫人瘋狂。

      在西藏的陽光下,我就想喊,想吼,或者是胡亂狂叫,而且聲音是越大越好,最好是在峽谷間撞出金屬般回聲,最好是經(jīng)久不息,讓這歇斯底里的狂叫聲,梭子一樣在密密麻麻的光線中穿來穿去,織一條光與聲的哈達,獻給這個世界屋脊和她的民族。就想大聲唱歌,讓飛出胸膛的歌聲被這陽光曬亮,曬紅,曬得像一匹野性十足的棗紅馬,在山野間奔馳,在曠野里揚鬃,給西藏高原留下一串心靈之馬激越的蹄音。

      在如此明麗的陽光下,談戀愛,與心愛的人兒在一起,總有一種彼此擁抱著滾過整整一面山坡的沖動。是的,在西藏,沒有摟抱著戀人滾過幾次山坡,這哪里夠得上熱烈,稱得上愛情?因此,藏民族的愛,陽光一樣強烈,陽光一樣亮堂,陽光一樣熾熱。在這樣的愛中,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卿卿我我,就顯得文弱,變得萎靡,惟有陽光一樣熱烈與燦爛的愛,才配這高原,才會有高原人的風采。

      在剛烈而威猛的陽光里,就是再萎靡、再猥瑣的靈魂,也會被曬得強健與粗獷。所以,那些藏族漢子,全都那么健壯,像松,像塔,像大山,與他站在一起,立即感到矮小、單薄、寒磣,就暗暗怨恨自己為什么不是藏族人。而那些藏族姑娘,全都那么健美,她們臉蛋上的高原紅,像霞,像火,像太陽,沖著你一笑,立即感到無限的溫暖,不盡的熱情。面對著粗獷而又厚實的藏族人,就覺得西藏的陽光是一把刻刀,一定要刻出這樣一個人種,才足以匹配西藏,才足以立足高原;就覺得西藏的陽光是補品,惟有祖祖輩輩都被她補著,才有這樣的血統(tǒng),才有如此的強健;就覺得西藏的太陽是一個巨大的噴頭,噴出那么多陽光雨,把偌大一個西藏高原,洗得明凈,洗得透亮,讓人一看,就透著心窩地舒暢。

      在西藏的陽光里,那些山,鋼藍;那些樹,翠綠;她的空氣,沒有浮塵,吸上一口,淤積在肺腑深處的濁氣,立即被蕩盡。她的河流,那么清澈,那么明凈,每一朵浪花都晶瑩得脫俗,每一層波浪都透明得純真,那些旋渦,回旋著的似乎不是水,而全是明凈、清澈、鮮亮等等這樣一些詞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藏民族的房子,就顯得尤其艷麗和華貴。那些房屋,幾乎所有的窗戶都是大紅色的,被陽光一照,那一個個紅色的窗戶就像是一個個相框,站在房子外看,它里面鑲嵌著藏族姑娘甜美的笑臉;站在房子里看,它里面鑲嵌著雪域高原的風光。在這個相框里,牛羊在遠處的山坡上吃草,河流在它們的身邊靜靜地流淌,那些翠綠得淌汁的樹葉,在微風中悠然地輕搖著,像在舞蹈,像在歌謠,又像在述說。而那遠處的人家,就成了這個相框里的風景之一,依然是紅紅的窗戶,紅紅的房檐,紅紅的廊柱。因此感到,這邊山坡的藏家與那邊山坡的藏家,就彼此成為風景,你看這邊的房子是那么艷美,我看那邊的房子還是那么艷美。在如此艷美的相框里,藏族人,就世世代代繁衍與生息,直到永遠。

      最使人感到神圣的,是陽光下的寺廟。那些寺廟,或是在山凹里,或是在山坡間,或是在山頂上,無論在哪里,全都是那么莊嚴、肅穆、寧靜而圣潔,而且十分透亮與醒目。在晨曦中,當整個高原還是一片黛青色,而寺廟就已經(jīng)非常明亮了,它潔白的墻、朱紅的窗、五彩繽紛的檐,似有圣光,又像有神韻,以一種“萬綠叢中一點紅”般的燦然,吸引著心靈,呼喚著靈魂。而在黃昏中,從云霞里射出的夕光,奇就奇在正好照射在寺廟上。這時候,寺廟的四周,沉靜下來了,幽暗下去了,呈現(xiàn)出一片寧靜的墨藍。在無邊的墨藍中,惟有寺廟,光輝得像在燃燒,明亮得像在雄渾地唱著一曲不朽的圣歌。望著此刻的寺廟,就覺得它與陽光融為一體了,或者,是太陽派來的使者,是神靈獻給西藏的靈魂,否則,它就沒有這么耀眼,沒有這么光亮,就不會如此地靈光四射,輝耀蒼茫。在這一刻,我終于明白,那一代又一代的朝圣者,為什么要跋涉千山萬水來朝拜心中的圣地,因為這明凈、這透亮、這輝煌,是天堂里才能有的,走向天堂,其實就是走向明凈與輝煌。

      在太陽完全沉下去后,天空中依然還有余光,這時候,站在遠處了望,那山崖上寺廟的剪影、經(jīng)幡的剪影,是暗紅色的,像遠夢,像圣歌,像凝固的鐘聲,又像圣者的背影,或者像天堂的幻影。望著寺廟和經(jīng)幡的剪影,心頭的浮躁就被抹去,血管中的欲望就徹底沉寂,剩下來的,只有神圣與莊嚴,滿當當?shù)匮b滿心靈。這樣的時刻,不愿離去,只想坐在剪影的對面,遙遙相望,靜靜地想,深深地去感受、去領悟、去發(fā)現(xiàn)……西藏的陽光勾勒出的寺廟與經(jīng)幡的剪影,雄渾、蒼茫、悠遠、厚重而又深邃,潛心讀上一個黃昏,就足以影響漫長的一生。

      如果說陽光是因為有物體的折射才變得有意義,那么,西藏的陽光如此地光亮,是不是因為她的山、水、人本來就明凈得如鏡子,所以才使得這里的陽光無比地燦爛與輝煌?如果就是這樣,那么,朝拜山,朝拜水,朝拜神,其本義就是在朝拜太陽。

      是的,世間的一切朝拜,歸結攏來,就是在朝拜光明,而太陽就是光明的象征。在西藏這塊土地上,無論是土著民族,還是來自于遠方的游人,她的陽光,總會使人感到神圣,總能把人變得神圣……


      來生書序詩

       

      作者:廖偉棠
      朗誦:左 

       


      如今 我只想靜靜的
      躺在一個人的身邊,
      任天上流云的影子
      千年如一日的 漂過我們的臉。

      我們愛過又忘記
      像青草生長,鉆過我們的指縫,淹沒我們的身體
      直到它 變成塵土、化石和星空。

      落葉沙沙,和我們說話,
      這就是遠方 春鳥鳴叫,
      就是水 流過世界上的家宅,
      人 走過舊夢和廢詩、落日和斷橋。

      走過我們言語的碎屑,
      我們用怨恨 消磨掉的長夜;
      唱一些 嘶啞走調(diào)的歌謠,
      笑一個 再也不為誰回旋的笑。

      啊,平原正在擴大,
      一條路 在遺忘的地圖上延伸,
      我在一夜又一夜的黑暗中
      化成風,化成燭火,
      燒著我們 自己的虛空。

      不要再說那些陌生人的故事了,
      那只是蟋蟀 在枕邊啃噬。
      不要說 前生、今生和日月的恒在,
      那只是砂鐘 在翻轉(zhuǎn),翻轉(zhuǎn)荒蕪的靈臺。

      候鳥在夕光中側(cè)翼,
      一個季節(jié) 就這樣悲傷的來臨,
      歌 唱完了 它會再唱一遍,
      世界消失了 它也只能這樣。

      然而我只想靜靜的
      靜靜的 躺在一個人的身邊,
      任天上流云的輝光
      一日如千年的 漂過我們的臉。

       

      如歌的行板 作者/王蒙

       柴可夫斯基好像一直生活在我的心里。他已經(jīng)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他之所以容易被接受,多是因為那些流暢的旋律和其中蘊含的情感。比如《花的圓舞曲》,比如《天鵝湖》,行云流水一般,渾然天成,又明麗多姿,令人陶醉!

       不過,我更喜歡他那些感傷的作品。喜歡那無奈中的灑脫,痛苦中的美麗,冷漠中的凄婉。我總覺得在他沉重的嘆息中,有一種特別的嫵媚與舒展,這種風格像是——我只找到了——蘇東坡。他的樂曲——例如 第六交響曲《悲愴》,開初使我想起李商隱,蒼茫而又纏綿,綺麗而又幽深,風流而又溫柔……再聽下去,特別是第二樂章聽下去,還是得回到蘇軾那里去——他能自解。藝術,不正是一種解脫嗎?它幫助人們避開外界的嘈雜和紛擾,守護著內(nèi)心的喜悅和悲涼。

       在他的D大調(diào)小提琴協(xié)奏曲中,既有同樣的美麗和隱忍,又有一種才華的光芒在閃耀。他締造著這樣的音樂世界,呼吸著這樣的旋律,想必一定也是熱淚盈眶且得意洋洋吧。這就是才華,它讓我們悲從中來又無以言表,它讓世界滿目瘡痍又一臉無辜。有了它,一切悲哀的體驗都成了詩的花朵;有了它,所有痛苦的記憶 都籠上了溫暖的光暈。它是上蒼給人類的,首先是給這個俄羅斯人的最珍貴的禮物。

       音樂,是多姿多彩的。貝多芬的雍容華貴,帶著更多的理性與和諧。莫扎特對我來說,則是青春的天籟。馬勒的絕妙和神奇,像一個美麗的陌生人……只有柴可夫斯基,他抒的是我的情,他勾勒的是我的夢。他讓我知道珍惜——珍惜美麗、珍惜才華、珍惜藝術、珍惜生命,他是一個真正催人淚下的作曲家。

       人間真情本無價!即便年華逝去,垂垂老矣,夜闌人靜時,當《如歌的行板》響起,你還會落下那青蔥歲月的淚水。只要在人間,你就不會完全麻木。
       
      歲月的墻    作者:周濤   改編:左旗    朗誦:左旗

      每到深夜,我就會聽見一個聲音 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我老了……”聲音 若有若無、時隱時現(xiàn),但即便是聾子 也能聽得見。我驚恐地站起身來,四處張望。

      我猜測,究竟是誰 不斷地、惡意地 用這句詛咒般的話 來提醒我?最終,我發(fā)現(xiàn)那聲音 源于我自己。它就藏在我的肋骨后面,喑啞、空洞、一刻不停地重復著:“我老了,我老了……”

      順著聲音 我走進時間深處,看到了 一堵一堵的墻。這是一些 由歲月的遺物壘筑而成的 斷壁殘垣。有回憶的瓦礫,有往事的泥沙,還有因時代的變遷、記憶的模糊 造成的坍塌。

      這些墻,并不是很高 很大,不是那種 雄關險隘的城墻,也不是那些 深宅大院的圍墻。它們有點像 舊長城的遺址,或者某處 鄉(xiāng)下農(nóng)家的矮墻。

      第一次遇到這些墻,是我三十歲的時候。在一個異常真實的夢境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四十歲。“四十歲?”我在夢里急得喊了起來,“怎么可能一下子變得那么老?”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極力掙扎、抗拒,然而,一切 都是徒勞。沉重的土壤 一層一層埋到了我的胸口,我在夢里絕望地哭泣。

      當我從夢中哭醒,才知道那只是一場夢,我依然 只有三十歲。不過,我并沒有太多的喜悅,因為那種生命的荒涼,已經(jīng)被我真實地觸摸到了。

      從那以后,我順利地度過了自己的四十歲,轉(zhuǎn)眼,又將迎來人生的 第五十個年頭。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生命的旅程,我的內(nèi)心 越發(fā)平靜和安然。我知道,對于衰老的嘆惋,只是夢中的囈語,那些歲月的墻,終將 成為過往。
      [散文]唐璜  作者:張佳瑋
       拜倫說他要寫一百章《唐璜》,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詩歌。然后,在寫完第十七章時,他停下了,他越過英吉利海峽,來到歐洲大陸,來到雅典,最后戰(zhàn)死在那里。和他曾經(jīng)向往的亞里士多德們一起,永遠留在這塊神的土地。在英倫,細雨輕霧翻卷的窗簾中,那十七章的手稿,那些世上無雙的雋麗文字,悄悄的留在了那里。就象很多年后,英倫之東一萬公里,托爾斯泰從火中救出的那半本《死魂靈》。有一聲嘆息曾經(jīng)在這里纏綿悱惻,悠轉(zhuǎn)難去。那是上帝的嘆息聲。猶太人說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發(fā)笑。但我想很多時候,連上帝都會嘆息一聲。
        
        
        我站在細雨落下的長街,想到這段傳說。那時我正聽到那段洋溢的華彩。來自于明尼蘇達愛樂團演奏的,施特勞斯所做,《JUAN》,《唐璜》。大植英次指揮。
        
        很多年以前,也是這樣一個下雨的日子。施特勞斯的靈柩,被十萬維也納人擁護著走在奧地利的都城之中。這座曾經(jīng)迎來送往海頓,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的巨城,向這個人致以最后的敬意。雖然他的死是那么一種非常不光彩的形式:梅毒。
        
        很多年后我閱讀了施特勞斯的很多話語?!短畦?,長達48分鐘。是他引以為傲的作品。他說,唐璜是一個風流倜儻的子弟。在他的眼前,唐璜就是拜倫,就是施特勞斯自己。
        他還說,他始終愛著他的妻子。
        
        
        施特勞斯家族在奧地利,是音樂的代名詞。每一年元旦,金色大廳的演奏,已然成為了保留節(jié)目。這個比奧地利王室更尊貴,更典雅的家族,并未因為施特勞斯的微瑕而失去其神采。尤其是,他說:我始終愛著我的妻子。
        
        拜倫在英國,與巴爾扎克在法國一樣,他們的寫作,引來了無數(shù)的女子。我在閱讀《唐璜》之時,更多的相信,這個人是個專情的人。雖然他筆下的這個歐洲公子的典型是如此的風流多情。
        
        
        我坐在家里聽這張CD時,窗外還在下著雨。我想到拜倫去希臘時,也是下著這樣的雨。我想到施特勞斯在終于閉上眼睛之前,他是否會想到他的妻子。兩個曠世才子,已經(jīng)把自己的生命與自己的主角,合為了一體。但是他們最終的靈魂,究竟是在哪里?
        
        毛姆的一篇小說里寫道,羅丹的第一個女人,是羅斯。然后他拋棄了她,擁有了無數(shù)女子。尤其是才華橫溢的卡米爾。而在羅丹最終將死之時,他回到了羅斯身邊,跟她結婚?;槎Y9天后羅斯死去。兩個月后,羅丹也一起逝世。
        
        我們現(xiàn)在談論唐璜,依然佇立在施特勞斯48分鐘的偉大音樂,和拜倫的殘章中。但是我不知道歷史上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那么他真正的愛情有多少人明白。就象施特勞斯的妻子,也許并不相信,他的丈夫,始終只愛她一個人。
        
        
        《唐璜》已經(jīng)成為了歷史,鎖在抽屜里。施特勞斯的靈魂,每年元旦會在金色大廳盤旋。在我們無數(shù)的傳奇中,真正細膩的愛情永遠只是浮光掠影的過眼云煙,不曾被人真正重視。就象暗夜酒吧角落里的一臺鋼琴。彈出來的旋律,也許并沒有人在那里真正聆聽到愛情。
       
      陶公祠的菊花   佚名 

      江水是菊黃色的,那江水里流動著的莫不真是晉朝的菊花?  

      已經(jīng)不是菊花季節(jié),陶公祠院中那兩廂曾經(jīng)盛開的菊花都已敗萎了,只偶爾還露出殘的黃色。祠在江邊,就在這段被稱為菊江的長江邊。這地方真?zhèn)€與菊有緣,有“菊江”、“菊邑”,還有個鄉(xiāng)叫“黃菊鄉(xiāng)”。我依然走在菊花黃的意韻之中,初冬那菊黃色的陽光和身邊那座被菊黃色歷史裝幀的古建筑,以及存在于胸臆之中的菊花般的品格,和風中飄蕩的大朵大朵菊花般的幻想,都讓我陶然如醉。  

      陶淵明,曾在這里種菊,種出了一大片他認為應該存?zhèn)骱笫赖奈娜藗兊淖哉浜颓甯咧畾?。我知道他其實很想做官,少時有就猛志:“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游。誰言行游近,張掖到幽州。”而且,他也做官,只是受不了官場那種腐氣,那般驕奢淫逸。他的腰椎骨似乎很硬,不愿為五斗米而彎。他就把大印掛在彭澤縣的大堂上,然后走出來,走到風和陽光之中,走到那片貧寒卻誠實的土地之上。他耕種的姿勢或許可笑,腰弓著,整個上身幾乎與土地平行。人們并不知道,他是一邊耕種,一邊在泥土中尋他的詩句。  

      陶公祠中有一尊陶公像,高丈余,烏石所鐫,給人一股子凜凜不可侵犯的傲然。真正的陶淵明當然不會是這個樣子,他后來窮得沒飯吃,沒酒喝,甚至乞討過,那樣子一準佝僂,哪能有如此威風?但我卻懂得塑者的匠心:他并不只是雕塑東晉的那個人,而是塑他冷傲的氣質(zhì)。仰望陶公塑像,幾分崇敬,幾縷親近。他似乎有話要說,卻是欲說還休。1600年了,他要說的話,都變成大朵大朵的菊花了吧?  

      在史書上,他所在那個時代,官場腐敗,社會奢靡,石崇、王愷斗富,讓侈濁之風登峰造極。陶公就只好種些菊花,很想讓菊花的清氣影響一下他厭惡之極的世風,然而菊花太小,那一星半點清菊之氣又怎能蕩滌一個奢腐王朝的濁臭呢?出乎陶公意料的是那菊花的清氣后來卻影響了中國的文學史!  

      蘇東坡曰:“淵明詩初視若散緩,熟視有奇趣。如曰‘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又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大率才高意遠,則所寓得奇妙,遂能如此。如大匠遠斤,無斧鑿痕。”東坡大抵是聞過陶淵明的菊花味的,不僅聞過,而且深深地聞過,他在《水龍吟》中言道:“須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凜然生氣,吾儕心事,古今常在。”陶公或真未死,若真未死,當在菊花之間,以一種清傲之氣面對滔滔菊江和無期無盡的歲月。  

      祠不大,卻修葺得很好,在江邊一塊高地上。祠后有塔,曰“秀峰塔”,另有一塔在不遠處,叫“天然塔”,被稱為“江流雙塔”。祠與塔構成了一種沉重而冷肅的氣氛,在江邊,在永遠盛開的菊花之中。  

      陶公安在?問菊,菊卻隱去了笑容,獨向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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