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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中國畫而言,程式性是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中國的畫史,是一部程式演進的歷史,每一個新程式的出現(xiàn),都是美術史上的一次改朝換代。而作為畫家的傅山,就像他生前拒絕博學鴻詞、不向康熙叩頭、死后不以內(nèi)閣中書下葬、而以朱衣黃冠入殮一樣,始終一意孤行,不作程式的“順民”。 畫家汪伊虹曾在一篇文章中表達了這樣的意思:當你努力突破成法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自己作品變得不太美、不太像中國畫了,然后,你努力去修正,讓它美一些、更像中國畫一些,這時,你又找不到自己了。這個悖論反映了相當一部分中國畫家面對程式性時候的尷尬和窘迫。然而,這又是無法回避的,只要你畫的是中國畫。 中國畫的程式性是不言而喻的事實,它所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形式可以不看內(nèi)容的“臉色”。在程式性創(chuàng)作法則之下,作為表現(xiàn)形式的筆墨,取得了相對獨立地位,它本身可以作為自足的審美客體而存在。筆墨程式,說白了就是一套畫畫的路數(shù),一方面它是捷徑,可以讓不太聰明的人畫出比較好看的畫,另一方面它也是陷阱,有可能把藝術引上死路,在傅山生活的清初畫壇,“家家一峰,人人大癡”(元代畫家黃公望,字子久,號一峰,別號大癡)的頹勢,就是程式的絕對化導致創(chuàng)新機制喪失的明顯癥狀。 中國的畫史,是一部程式演進的歷史,每一個新程式的出現(xiàn),都是美術史上的一次改朝換代。而作為畫家的傅山,就像他生前拒絕博學鴻詞、不向康熙叩頭,死后不以內(nèi)閣中書下葬、而以朱衣黃冠入殮一樣,始終一意孤行,不作程式的“順民”。 關于這一點,王螢先生在他的《傅山的美學思想及文藝觀》中一語道破了天機,他說傅山“不講究形式”、“不過分追求筆墨趣味”,寫生、寫實,在程式化的摹古之風風靡畫壇的時候才力挽頹勢、力創(chuàng)新法,難能可貴。 著名美術家劉開渠則在他的短文《傅山及其藝術》中,從技術層面上逐一點出了畫家傅山腦后的“反骨”。第一,不皴擦或少皴擦、不渲染或少渲染,“一般來說,中國山水畫多數(shù)都是要皴擦、渲染的。青主不用復雜的方法,主要用極單純的線條來表現(xiàn)?!钡诙撬诋嬌喜磺娠?、不故媚,不要人夸顏色好,“這樣不想在紙上討巧見功的書畫家,是不多見的?!钡谌?,從自然中得到啟發(fā),創(chuàng)造了新的丘壑,一般畫家只知道從筆墨上下功夫,孰不知丘壑不高,一幅畫多半算失敗了,筆墨再好,也是不會提起精神來的。 按照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的分法,傅山的繪畫顯然屬于“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的有我之境,作為遺民,國破家亡帶給他切膚之痛,作為一個忠實于感受的畫家,這樣的痛苦決定了他在藝術上的取舍。他筆下的山水,畫面簡單到幾乎只剩下輪廓,荒涼冷寞中,充滿著壓抑、危險、恐懼的感覺,他的松柏竹石喬木花鳥,粗服亂頭、逸筆草草,亂世末世特有的煩躁、憂郁和凄涼,揮之不去。“觚觚拐拐自有性,娉娉婷婷原不能?!鄙硖巵y世的傅山,懷著亡國之痛和滿腔的悲憤觀察周圍的物事,他的審美觀中拒絕了秀美,卻在情感與筆墨高度的統(tǒng)一中表現(xiàn)出了悲劇性的壯美,所有這一切,沒有程式、沒有套路,沒有刻意要如何,甚至,也許連藝術是何物都未曾關心過…… 創(chuàng)造程式的畫家是偉大的,他在畫面上的發(fā)明,就像“黃金分割比例”一樣,讓同時和后世的人們不得不遵從,比如上文提到的黃公望。反過來說,有力量否定既有程式的人一定更偉大,因為他用一種被公認為更好的程式取代了先前的程式,并在相當漫長的時期內(nèi),讓千千萬萬的后來者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比如與傅山基本同時的石濤、八大山人。 應該承認,單從技巧和筆墨上看,傅山與石濤、八大山人相比,的確是不夠成熟的。但是,如同偉大的石濤和八大山人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新的筆墨程式一樣,偉大的傅山,從未關心過任何程式。 (編輯:武志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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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青羊庵 > 《傅山思想藝術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