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棵樹

           文\宏書生

我去過北京的北海公園、景山公園和杭州西湖的岳飛墳，看到了遮陰侯、老槐樹、精忠柏和分尸檜四棵與眾不同的樹，知道了它們命運(yùn)各異的故事：

遮陰侯是棵幸運(yùn)樹。它本是皇家公園北海團(tuán)城里的一棵普通的樹，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天氣十分炎熱，乾隆皇帝在遮陰侯濃密的樹蔭下小憩，一覺醒為感覺十分地愜意，金口一開，給它封了個(gè)遮陰侯。有的人干了一輩子了，都不一定能當(dāng)個(gè)將軍，遮陰侯走狗屎運(yùn)，輕而易舉就封了個(gè)侯。難怪現(xiàn)在不少人不走群眾路線，熱衷團(tuán)結(jié)領(lǐng)導(dǎo)，緣由至此呵。

老槐樹是棵可憐樹。它是景山（又稱煤山）上的一棵歪脖老槐，生活過得很平凡。未料命運(yùn)之神給它開了個(gè)不大不小的玩笑，讓明代亡國之君崇禎皇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相中，用三尺白綾和秉筆太監(jiān)王承恩對縊于此。從此，它的寧靜生活被徹底打破了，儼然成了亡國之君的替身。有的來此用香燭和紙錢熏它，有的來此用世上最惡毒的話語污辱它，有的還用唾口水和撒尿來對它發(fā)泄不滿。最可恨的是，清朝的順治皇帝居然以“崇禎皇帝乃一朝英主，樹神乃不之佑，致縊于此，此樹罪不可道”的罪名，令刑部作鐵鏈一條把歪脖老槐樹緊緊鎖住。就這樣，被鐵鏈所縛的歪脖老槐，不堪忍受這天大的污辱，用自己的生命無言地抗?fàn)庬樦位实鄣膹?qiáng)盜思維和混蛋邏輯，悒悒而死。今天我們在景山公園所見到的槐樹是在歪脖老槐受辱處后栽的，是其罪業(yè)的接班人。

精忠柏是個(gè)有生命的牌坊和木制的功德碑，它是人們?yōu)榱思o(jì)念民族英雄岳武穆，在其墳前所栽。分尸檜也栽在岳飛墳前，不過命運(yùn)與精忠柏大相徑庭。它因?yàn)榻袡u樹，與奸相秦檜的檜字一樣，于是就理所當(dāng)然地在劫難逃了，被失去理智的人們一邊幻想著腰斬秦檜，一邊義憤填膺地把分尸檜鋸為兩半。一方痛快淋漓！一方痛苦淋漓！但分尸檜雖身體受了酷刑，向往春天的心卻未死，它克服心理和生理的雙重煎熬，陪伴著精忠柏活到今天。千百年來，人們在概嘆鑄造侫臣秦檜、萬俟牟的無生命的白鐵無辜受辱時(shí)，又有幾人愿為有生命的分尸檜吶喊抱屈呢？！

有時(shí)，樹就是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運(yùn)，不同的樹有不同的際遇。岳飛的精忠柏與秦檜的分尸檜，乾隆皇帝封賜的遮陰侯和順治皇帝旨罰的老槐樹，一樣的綠影婆娑，不一樣的生存理由;有時(shí)，樹不是人。人能為善亦能作惡。樹，除了老老實(shí)實(shí)做一棵樹，還是簡簡單單做一棵樹。但人類主宰了它們的命運(yùn)，除了索取果實(shí)、遮陰、砍伐以外，還要給人類戴德或負(fù)罪?？蓱z的樹呵！你只能無思想地生存，或有宿命地毀滅。

其實(shí),每個(gè)人的心里都種植著精忠柏和分尸檜，不過精忠柏?fù)Q姓叫喜，分尸檜改名為惡。細(xì)細(xì)思量，令人不勝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