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白鹿原》劇照

    電影《白鹿原》終于在觀眾長久地期待中出爐了。自小說問世20多年來，這部史詩般的大戲被搬上銀幕，無疑又是一個令人矚目的話題。

    記得讀小說時就有過“很難拍成電影”的看法。事實也是如此，就立項、籌備、拍攝和上映的時間來算，《白鹿原》確實是中國最難拍的電影之一。本人不是專業(yè)人士，難于從技術(shù)層面評騭影片，唯此只能談?wù)動^感而已。

    在從清末民初到建新國家之初的半個世紀里，一陣陣狂風(fēng)掠過了白鹿原上空，而每一次的變動都震蕩著它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打亂了再恢復(fù)，恢復(fù)了再打亂，反反復(fù)復(fù)，放佛是舊中國的一面鏡子。人物的命運是縱線，百回千轉(zhuǎn)，社會歷史的演進是橫面，愈拓愈寬，傳統(tǒng)文化的興衰則是全書的精神主體，以至人、社會歷史、文化精神三者之間相互激蕩，相互作用，共同推進了作品的時空，在我們眼前鋪開了一軸恢宏的、動態(tài)的、極富縱深感的關(guān)于我們民族靈魂的現(xiàn)實主義的畫卷。從細節(jié)上說，這是一部渭河平原50余年變遷的雄奇史詩，一軸中國農(nóng)村斑斕多彩，觸目驚心的長幅畫卷。主人公六娶六喪，神秘的序曲預(yù)示著不祥。一個家庭兩代子孫，為爭奪白鹿原的統(tǒng)治代代爭斗不已，上演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話劇；巧取風(fēng)水地，惡施美人計，孝子為匪，親翁殺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大革命，日寇入侵，三年內(nèi)戰(zhàn)，白鹿原翻云覆雨，王旗變幻，家仇國恨，交錯纏結(jié)，冤冤相報代代不已……古老的土地在新生的陣痛中顫栗。

    在短短的82分鐘內(nèi)演繹如此恢弘的主題和宏大的敘事，很難說不是費力不討好。就像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拍《紅樓》一樣，不得不走越劇《紅樓夢》的路子，以寶黛愛情故事為核心，向外鋪展。而電影《白鹿原》并未能取得越劇《紅樓》的成功，據(jù)說由于多方面原因造成故事似乎沒有完結(jié)的感覺。故事的歷史跨度長，人物眾多，角度廣，大量的矛盾沖突，集中表現(xiàn)出來，實在是難為了編導(dǎo)。

    在歷史的滾滾洪流中各色人物粉墨登場，倘若未讀過小說，第一次看此片的觀眾，恐怕很不容易把握，甚至很難搞清楚人物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影片中似乎并沒有一條特別突出的主線，白嘉軒、黑娃、白孝文、鹿子霖等人戲份都較為平均。不少次重要的人物幾乎被弱化到可有可無的程度。

    濃重的關(guān)中鄉(xiāng)土氣息，道具、置景都有著時代的味道，無論是郭舉人家的那座老宅子、白鹿原的祠堂，甚至黑娃、田小娥住的破窯洞，恍惚間都讓人感到時空穿越。當然張豐毅、吳剛、成泰燊等戲骨表演得非常出色，在方言和造型的幫助下，很像從歷史中走來的人物。加上“老腔”和秦腔的穿插運用，更增加了歷史厚重感。藝人們表現(xiàn)皮影戲和老腔的那一場戲，更讓民俗展示與人物的情緒出現(xiàn)有機的關(guān)聯(lián)，而且通過人物的哼唱和背景音樂的重復(fù)出現(xiàn)，把這種關(guān)聯(lián)貫穿電影的始終。然而，有一個事實不能不承認，由于不能詳細交代時代背景（只能通過故事或打出年代的字幕），對近現(xiàn)代史較為陌生的觀眾，對“鄉(xiāng)約”、“祠堂”、“土改”、“公交糧”、“抗糧”之類的歷史名詞，使不熟悉這段歷史的觀眾難以很好地把握整部影片的節(jié)奏。盡管在電影手法上則和故事基調(diào)一樣顯得比較樸實，影片平鋪直敘地講述陜西村莊白鹿原從辛亥革命到抗日戰(zhàn)爭，基本不見閃回、插敘和倒敘和蒙太奇等電影慣用手段。

    從人物的刻畫上，總體感覺是不錯的，但遺憾也很多。最大的遺憾就是男一號，演員張豐毅無論從形象還是角色把握都算到位，但他的戲嫌少。是否可以通過其他手段來表現(xiàn)或豐滿這個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譬如畫外音或群眾演員的議論等等。田小娥這個人物表現(xiàn)得非常搶眼，也是電影唯一的有血肉的女人。大量的故事情節(jié)都與這個女人有關(guān)。很多看過小說《白鹿原》的人會對“情欲”兩字留下印象，宣傳也會突出這個吸引眼球的印象，但是電影里情欲戲并不多，表現(xiàn)得很含蓄但很強烈。我個人認為，值得一提的當屬鹿三這個人物角色。雖然是個配角，但表演非常吃功夫，劉威在影片中有上佳表現(xiàn)。最遺憾的影片不見了兩個深化主題的不可缺少的人物——白靈和白鹿書院的朱先生。白靈是白嘉軒長女、鹿兆鵬的未婚妻，是仙草第八胎所生。白靈受新思想的影響，言行激進，她很快成為中共骨干。鹿兆鵬與白靈發(fā)生婚外情，當鹿兆海來哥的住宅接嫂子時卻發(fā)現(xiàn)是已懷孕的白靈！白靈在兆海的掩護下逃到了南梁根據(jù)地，然而在肅清運動中，遭到了“清洗”（肅反）被活埋了。這些內(nèi)容都被電影刪去了，不能不說是個遺憾。朱先生，小說作者著墨不多，但人物個性突出，起著承上啟下，串珠全篇的重要作用。小說寫到，這年春天，正當罌粟綻開頭茬花蕾的季節(jié)，白鹿書院的朱先生吆著牛扶著犁，毀了白嘉軒的罌粟。朱先生所做所為，頃刻之間震動了白鹿原。十天不過，川原上下正在開花的罌粟全都犁毀。 

    “清洗”這一重大歷史主題被粗暴地忽略掉了，不知是編導(dǎo)的故意，還是無知。幾個重要人物（黑娃、白靈等）的命運都和大清洗有關(guān)。黑娃的人物故事有始無終，是本片最大的失誤。對結(jié)尾的處理上，頗為草率。不少故事情節(jié)未“圓”。自始至終白鹿兩位大老爭斗，似乎只是鹿子霖一人出手，白嘉軒只是被動接招。放佛由于個人品行而覬覦白家，要白孝文“現(xiàn)世”的目的是報復(fù)白嘉軒。其實白嘉軒起家也有“原罪”（種大煙，十多畝天字號水地種植的罌粟的價值足以抵得過百余畝地的麥子和包谷了），也曾以賣地形式作掩飾巧取鹿子霖慢坡地做墳園，如此白鹿明爭暗斗才有根苗。

    巴爾扎克有名言：“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此話不虛?！捌溲灾保涫沦W，不虛美，不隱惡”這是司馬遷的信史觀，同樣也是這種寫法應(yīng)該有的美感。然而，直言不諱地說，電影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