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抽煙的時候我才15歲,一根煙沒有抽完就醉了,頭暈嘔吐,整整昏睡了一天。 從那一天的煙醉中醒來后,就沒有想過要戒煙,反倒是認認真真的抽起煙了,自己覺得手上夾只煙,嘴上吐著煙圈很有男子漢的味道。如果說戒煙,豈不是不要做男子漢了嗎?在青少年階段,人喜歡做些模仿,如果他們身邊都是煙民,尤其是領(lǐng)袖人物也是一煙在手抽個不停,95%以上的小男生如果不抽煙,那就是咄咄怪事了,只是在未成年前還要躲躲閃閃。 隨著中國歷史上喜歡抽煙的領(lǐng)袖人物一個個的死去之后,電視鏡頭、新聞圖片開始得到凈化,煙霧繚繞的煙民聚會場景也全部轉(zhuǎn)移之八寶山等處,成為紀念。而這時候的我也步入了中年,每天需要兩包煙才能使頭腦清醒,靈魂得到升華。人的習(xí)慣,無論好壞,開始影響的是人的身體,后來影響的就是人的精神以至于人的命運。吸煙是肺癌第一位的危險因素,這算不算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呢? 在中國沒有批評領(lǐng)袖人物的習(xí)慣,需要避諱的東西很多,領(lǐng)袖人物的名稱,尋常百姓不能使用,就是做馬甲也會遭到禁言,可是領(lǐng)袖人物的習(xí)慣,尋常百姓可以模仿,當(dāng)中國歷史上喜歡抽煙的領(lǐng)袖人物在世時,中國的公共場所,電影院、辦公室、醫(yī)院、商店、公交車、火車車廂,到處都有癮君子在騰云駕霧制造空氣污染,可是無人指出他們的行為危害了他人的健康,反而會宣傳說,領(lǐng)袖的煙卷都是特供,技術(shù)含量極高,常抽常有理,常抽常健康。只有在他們死后,無人制造他們的特供煙了,有關(guān)他們的種種迷霧也就逐步澄清。吸煙有害的標識物開始印制到了煙盒上。 到了這種時候,抽煙的行為在中國開始遭受抵制,繼續(xù)抽煙成為了一件極其麻煩、討厭、沒有男人味、甚至是帶有孩子氣的不良行為了。 我那時要經(jīng)常出差,坐火車的時候多,為了抽煙不得不到車廂結(jié)合部站了又站,別人不煩自己煩,甚至煩到了自己看不起自己的地步:這是干什么?不抽煙就不行嗎?這種抽煙方式使人感到屈辱,如果是利用上廁所的機會去抽煙,那就更像是重新回到了少年時代,想抽煙卻還必須躲著人,害怕被古板型的大人說成是不良少年。 而且,家里人也變了腔調(diào),同意了抽煙有害,吸二手煙更有害的科學(xué)證明。盡管中國的科學(xué)證明,隨意性很強,此一時彼一時常常是在摸著石頭過河。 日積月累的輿論作用,加之抽煙的不便,享受變成了受罪,此刻再不戒煙,真的是做不成男子漢了。男子漢就是最瀟灑的男人,他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奴隸,也同樣不會成為一支煙、一杯酒、或是一種習(xí)慣的奴隸。想想自己手上沒有一支煙的時候,就無法集中精力,無法寫出一篇文章,無法看完一場電影,無法下好一盤棋的時候,我開始實施我的戒煙決定。 我在上海買了一大堆戒煙糖,商家介紹說,戒煙糖通過極微量的銀分子對味覺神經(jīng)的作用,而使吸煙者對于煙草之煙產(chǎn)生厭惡感,因而戒煙效果非常好。同時我把家里的香煙做了清理,好讓自己眼不見煙心不想煙。可以說,戒煙的決心很大??墒牵业呐笥研∮趨s說,你能戒一個月的煙,我喊你爺爺,請你吃大餐。 小于小看了我的毅力,但是,我也小看了香煙這個主人對它所有奴隸的強大控制力。從戒煙的第一天開始,先是我的喉嚨發(fā)癢,像是有很多毛毛蟲在爬,一會兒爬到了我的口腔里,鼻腔里,想打噴嚏,想打哈嚏,想發(fā)火,想睡覺,想吃樹上的葉,地上的蟲,想狠狠揍小于一頓,迫他喊我爺爺。 僅僅三天之后,我和小于在東泰居吃了一頓海鮮餐,把戒煙糖全部吃進肚子,然后抽煙,除了第一口有些頭暈外,然后就是通體放松好像還魂了一樣。林語堂先生的話發(fā)生著作用,他說:“無端的戒煙斷絕我們我們靈魂的清福,這是一件虧負自己而無益于人的不道德行為?!钡?,值得懷疑的是,我的戒煙可以被稱之為“無端的戒煙”嗎? 三個月后,我再次戒煙,吃掉了十二斤葵花籽,又是只戒了三天。 在喜歡抽煙的領(lǐng)袖人物一個個的死去之后,喜歡抽煙的作家也就隨之而去,林語堂先生當(dāng)然屬于過去的時代,那是一個呼喚偉人的時代,現(xiàn)在需要的是平庸,呼喚的則是人權(quán)。在偉人的時代,好男兒個個都會騰云駕霧貴乎神感。在平庸的時代,好男兒就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自己管好自己,與人為善。 想想抽煙的諸多不便,諸多限制,以及抽煙對自己身體的傷害,對他人身體的傷害,還有越來越高已經(jīng)離譜的煙價。 再想想被小于調(diào)侃,想想那一堆無用的戒煙糖,無用的葵花籽,我真是不甘心成為香煙的奴隸。人的欲望越多,也就越?jīng)]有自由,在缺乏自由的社會里,自己為什么不為自己多爭取一點自由呢?不抽煙,我就用不著怕聽老婆的埋怨,她說她將來得了病,就是吸二手煙造成的結(jié)果。我不知道她的權(quán)利意識是怎么提高的,反感我抽煙就是這兩年才有了的表現(xiàn)。 但是,這一次戒煙,我一定要謀定而后動,先想想戒煙的方略,戒煙的偉大意義是什么,讓“無端的戒煙”在精神上徹底破產(chǎn),這樣才能確保有意義的戒煙成為現(xiàn)實。也就是說,戒煙不能是摸著石頭過河,否則就會重蹈過河成了理想,摸石頭成了借口的覆轍。 于是就想起一個故事:兩個和尚趕路遇到河水上漲,有一位年輕女子難以過河,一個和尚毫不猶豫抱起女子就過了河,然后放下繼續(xù)趕路。走了十幾里,另一個和尚還在嘀咕:“你是出家人,不能近女色,怎么能抱著女子過河呢?”這個和尚就答道:“我是把女子抱過河就放下了,你是抱著這女子走了十?dāng)?shù)里。”這是說,凡事不可拘泥,不能有了背負就放不下。論到戒煙也是相同的道理,自己從前不抽煙,既然現(xiàn)在抽了煙,想要戒煙,放下即可,不要讓戒煙成為思想的包袱,總要依賴戒煙糖、葵花籽的作用,結(jié)果戒來戒去還是離不開那個習(xí)慣。 于是,我一不買戒煙糖,二不磕葵花籽,三不清理現(xiàn)有的香煙,甚至故意把香煙裝在口袋里,隨手可及,在辦公桌也放著煙。然后開始戒煙。心里只想著,男子漢要舉得起放得下,這樣才算真的有自由。 結(jié)果,我成為了不抽煙的人,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動過抽只煙的念頭。在談笑中我告訴自己的朋友們說:是一個和尚給我摩了頂,開了竅,煙癮就散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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