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三八節(jié)快要到了，晚報社的編輯約我寫點什么。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寫些什么為好。說祝天下的母親們健康長壽？說祝天下的姐妹們快樂幸福？是吉利的話，但又是老生常談，沒有什么新意。

　　恰好那天我從書店回來，編輯打來電話的時候，我的心緒正處于莫名的悵惘般的迷霧里而一時難以清醒過來。編輯的話讓我想到三八婦女節(jié)，想到我的母親，也讓我想起那個在書店里遇見的小女孩。我想，她也要長大的啊，也要成為一個婦女的啊，為什么在她童年的時候，為買幾本書就那么心酸地流淚呢？她的母親快樂嗎？特別的三八節(jié)到來的時候，會像許許多多的婦女姐妹那樣歡慶喜慶嗎？我想，不大會的，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不會那么讓她的女兒在書店買書的時候因為幾元的事情而心酸流淚了，她一個很拮據(jù)，她的家庭也一定處在窘困中。

　　寫到這里，朋友們一定會奇怪地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說來很簡單，就是幾分鐘的事情。那天我去書店左挑右選，淘了自己喜歡的幾本書去柜臺結(jié)賬的時候，有一哈薩克族小女孩，也在結(jié)賬。她買了兩本練習(xí)習(xí)題集，我想這女孩一定是聽了老師的話，多做習(xí)題，才能提高并鞏固學(xué)習(xí)成績的。我是當(dāng)過老師知道這一定的。我神為這孩子的學(xué)習(xí)的自覺性而感到高興。她還買了一本書，好像是動物故事之類的，是啊，童年時期的生活不能太枯燥，孩子正是啟蒙階段，多讀書有益于健康成長啊?？墒沁@孩子掏了半天，沒有掏出多少錢來，手里就握著幾元錢，一張一張地捋了捋。

　　柜臺售貨員說：孩子，不夠，今天就買一本吧。下次你錢夠了再來買，好嗎？

　　話還沒有說完，那孩子就低下頭，眼圈瞬間紅了，眼里的淚水嘩地一下就出來了。

　　我的心一下揪緊起來，一霎那間就想起了母親。我的母親是個愛流淚的人，一流淚眼圈就紅，而且眼淚如同破了湖堤的水一樣，流起來沒有個完，旁邊的人無論是誰見了，也要跟著流淚。我先前也是很納悶的，怎么母親那么多的眼淚那么愛流淚??？時間久了，我漸漸地理解到，母親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心軟；因為善良，所以有同情心，因為心軟，才有如海一般的母愛。我們幾乎就是在母親的這樣的愛中成長起來的。

　　我上中學(xué)那會，家境也是很困難的，母親花錢也掰著指頭花的。有一次，母親讓我去門市部買點醬油醋，給了我一元錢。我清晰地記得那時門市部旁邊的小書點里好不容易來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是長篇小說《征途》，是反映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事情的，我在收音機里旁聽過這部長篇小說，書中對黑龍江冰雪天地的描寫很是令人神往。我于是向媽媽要錢，能否再給毛錢（那本書好像是分錢），我要買回那本書來。母親聽了，就又給我一元錢：孩子，不要亂花。我的心當(dāng)時興奮得快要跳出起來了。

　　當(dāng)我興高采烈地買回這本書，便將它包了書皮，非常珍惜地看了許多遍。這本書我至今很好保存著，成為我懷念母親的一件實物。我想，作為一個真正的母親，永遠會有一顆善良而純真的心，就是有了這樣的心，愛才會潛絲暗長無限寬延伸展開來，生活里才有了燈的光芒和溫暖，世界才會變得如此美好起來。我還想，或許正是母親在那樣拮據(jù)的年代鼓勵我去讀書，才使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美好向往之情，也才使我從小我的內(nèi)心世界逐漸走向大千世界，并決意以書相伴終生。

　　那么這個孩子的母親呢？肯定也是很愛孩子的，不然她不會給孩子幾元錢讓她到書店里來買書。但，家境肯定也是很拮據(jù)的。怎么這么些年來，竟然還是有那么多經(jīng)濟拮據(jù)的家庭啊。

　　看著小女孩那樣流淚。我當(dāng)即對售貨員說：不要難為孩子了，缺多少錢？我來墊付。

　　售貨員收了錢，高興地對孩子說：還不快謝謝叔叔。

　　這孩子依然在流淚，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都快成了紅棗了。我笑一笑勸孩子不要哭了，問她：你是哪個學(xué)校的？今年上幾年級？

　　沒有想到，孩子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用很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告訴我：三小的，今年上二年級了。

　　我知道第三小學(xué)原是一所民語學(xué)校，現(xiàn)在改成雙語學(xué)校了。才不到兩年的時間，少數(shù)民族的孩子普通話的表達能力竟這樣標(biāo)準(zhǔn)，這真是讓我沒有想到。我本還想問問她家里的境況的，怕孩子傷心流淚，就打住了。

　　我出了書店，街面上的寒風(fēng)嗖然襲來，我裹緊了大衣，走在索然蕭瑟灰蒙蒙的天地里，心緒一直愉快不起來，都什么年代了，為幾元錢的事情，為買幾本書的事情，讓一個孩子那樣流淚。這個時候的孩子，應(yīng)該是朗朗的，天真的，快樂的，興奮的，而且還應(yīng)該常常是充滿著肆無忌憚的笑聲才是啊。至少他們來到書店時，能夠買到他們渴望的幾本書，我想，那個時候的她們，即使不是肆無忌憚的笑聲，也應(yīng)該是幸福的滿意的笑容吧。只有當(dāng)這個世界充滿了孩子的笑聲，我們這個世界才是美好的；只有當(dāng)一切熱愛讀書的孩子，在得到自己滿意的幾本書臉面上露出滿意的幸福的可人的笑容的時候，這個世界的明天才會是令人憧憬向往的。

　　所以面對三八節(jié)，我不知道說什么為好。想了半天，我想我還是希望天下的母親們在歲月的河流上辛勤操持著生活的時候，能夠給孩子節(jié)省下一點買書的錢來，因為我不希望再有孩子因為買不起幾本書而那樣淚流滿面

　　當(dāng)然，我也希望那些奔波忙碌日子常常充滿的笑聲的母親們，偶爾停下腳步回首望一下走過來的歲月，想一想我們身上還缺點什么，因為母親對子女的影響那是無人能比擬的啊

　　郭文漣

　　夜草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