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阮義忠 ▍對阿勃斯來說,攝影是一種意圖,而非記錄,是一種思考,而非視覺表達(dá),這讓照片有了靈魂。 ▍在阿勃斯看來:“人常常要裝出一個正常的樣子讓別人了解,而別人卻往往看到你不正常的一面。” ▍阿勃斯的攝影技巧是極為簡單的,她一直用六乘六相機的正方形構(gòu)圖,人物多半是采取正面的頭像特寫,所有被拍的人都擺好姿式準(zhǔn)備上照。 ▍阿勃斯的攝影行為幾乎是一種哲學(xué)性的思考,而非視覺表達(dá)。她會永留青史的原因也正是:讓人透過她所拍攝的對象去思考命運與悲劇,思考自己與別人,思考正常與不正常的界線。
黛安·阿勃斯是美國新紀(jì)實攝影最重要的旗手,她把窮人、畸形人、流浪漢、變性人、同性戀者、裸體主義者、智障患者作自己(正常人)和社會(主流)的背面而進(jìn)行的攝影探索,執(zhí)拗地逼迫著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正常”與“不正?!薄ⅰ暗赖隆迸c“不道德”、“公正”與“非公正”、“尊重”與“侵犯”這樣一些根本問題。她的攝影展在全球巡展,參觀者達(dá)725萬人次。她是美國第一個參加威尼斯藝術(shù)雙年展的攝影家。
這位被稱為“攝影界的梵·高”的天才,48歲時在家中吞下一把巴比妥鹽酸,穿戴整齊地爬入浴缸中,用一把刀片切開了自己的雙腕。她留在日記本上最后的詞語是“最后的晚餐”。誰也不知道她何所指。
阿勃絲出生在一個百萬富商之家,但她離開了這個家庭,靠拍攝時裝為生,過著并不從容的日子。從35歲起,她轉(zhuǎn)而投入到對所謂社會邊緣人的研究中,試圖表達(dá)從20世紀(jì)60年代一直延續(xù)到70年代美國人的反叛傾向、精神錯亂和理想破滅,對社會主流人物和邊緣人的兩面性在視覺上做了深入探索。
黛安.阿勃斯的一生 - 1923年3月14日,她出生。 15歲,她遇見了阿倫·阿勃斯,并相愛。 18歲,她與阿倫結(jié)婚。 21歲,懷孕,并自拍了裸體懷孕照。 22歲,生第一個孩子,并與丈夫開始合作攝影,拍攝時裝。 31歲,她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在分娩的時候她沒有使用麻醉藥,她要清醒的體驗生育的過程。 34歲,她的抑郁癥開始嚴(yán)重,她與丈夫解除了工作伙伴關(guān)系。她開始自由拍攝。 35歲,開始師從莉賽特·莫德爾,并找到了她的拍攝題材:“我要拍邪惡的東西?!?/p>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拍攝對象漸漸豐富,變性人。跛子,殘疾人,死人,垂死的人,文身人,侏儒,裸體主義者等等。 “她從不回避,這讓她勇氣備增,也更加獨立?!彼睦蠋熑缡钦f。 她成為了一個街頭攝影師,但是沒有人承認(rèn)她。 她和她的另個攝影師朋友走在大街上,她說她要拍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失敗者?!叭绻L乩者€活著,我一定要去拍他,他是最偉大的失敗者”她說。 她背著相機,一直游走在紐約的大街上,地鐵里,去拍那些她所感興趣的人,她曾經(jīng)為了拍一個盲樂人,而跟蹤了很久。“給盲人拍照很奇特,因為他們不知道掩飾自己,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所以他們沒有假面可言?!彼f。
36歲,她開始拍攝馬戲團,也去畸形生物博物館拍攝畸形人。 結(jié)識了一個對她后半生極其重要的人,馬文·伊斯雷爾。一個恐怖視覺藝術(shù)畫家。他鼓勵她:“你能拍攝這世界上的任何人?!?/p> 在這年中,她還到陳尸所拍照,并收集關(guān)于死亡人的資料。并繼續(xù)拍攝娛樂場所,妓院,旅館,廣場,公園,布魯克林大橋,唐人街附近公園的人。 37歲,她開始追拍82歲的威廉·麥克,一個拾荒者,與此同時,她還持續(xù)拍攝一個要求繼承拜占庭羅馬帝國皇位的王子,他用拉丁文寫了約9000首詩。其中一句是“尋找垃圾的人必定只會找到垃圾”。 39歲,她舍棄了萊卡相機,使用祿萊相機。與丈夫分居,并撫養(yǎng)兩個女兒。 她在這年開始拍攝侏儒和巨人,并在年底開始拍攝裸體主義者。 40歲,她的父親去世,她一直在身邊,并拍攝了她的父親死亡的照片。 這一年她開始著手拍攝雙胞胎,三胞胎。 夏季,她乘坐長途汽車做了2周的環(huán)美旅行。
她的拍攝方式越來越直接,選擇的拍攝對象也越來越走極端。美國作家諾曼·梅勒評論說:“如果你給黛安一架相機,就仿佛把手榴彈給了一個嬰兒一樣可怕?!彼拿防找粡埿は?,梅勒緊抓著自己的褲襠,此照發(fā)表在《紐約時報》。 42歲,她早期的三幅作品參加了一個攝影展。觀眾反映非常強烈,工作人員每天一早就要擦掉照片上的口水,人們無法承受她拍的照片帶給人強烈的沖擊力以及觀感上的難受和恐懼。 她消除了攝影所有的藝術(shù)性,蘇珊·桑塔格在《論攝影》中評價阿勃斯的作品將人類狀況分裂為恐怖。 43歲,她感染上了肝炎,同年治愈。 44歲,她參加了《新紀(jì)實》攝影展,她成為了焦點。 同年,她接拍了一些人物采訪照片。
45歲,她的抑郁癥開始嚴(yán)重,開始嘔吐,體重下降。在悶熱的夏天,她就蜷縮在樓頂上。她的情緒開始不穩(wěn)定。 在一次談話中,她說:“我認(rèn)為我之所以拍照片,是因為如果我不拍這些東西,人們就會視而不見?!?/p> 46歲,與丈夫離異。 她開始喜歡坐小飛機飛行,她說她喜歡飛行勝過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她的朋友說她好象沉浸在離開地面的感覺中。 她開始接受治療她的抑郁癥,但是沒有效果。 除了接受一些拍攝任務(wù)以糊口外,她經(jīng)常早晨5點起床,漫步在大街上,去拍攝那些她認(rèn)為很奇怪的人。 4月,她接受任務(wù)到倫敦進(jìn)行拍攝,并拜訪了她的好友亞歷克斯夫婦,在聊天期間,簡稱贊黛安的戒指漂亮,她摘下來給簡,讓簡留存。簡有了不好的預(yù)感,那是簡和她最后一次見面。 48歲,1971年7月26日,黛安在家中浴缸割腕自殺。 “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坐在一艘豪華游輪上,所有的欄桿都鍍了一層黃金,大船裝飾得象一個婚禮蛋糕一樣華麗,空氣中彌漫著煙霧,我們的船正在燃燒,而船上的人們卻在喝酒賭博,我知道船正在慢慢下沉,他們也都知道,可他們卻依然非常快樂,他們唱啊跳啊,幾近瘋狂,生的希望一點也沒有,可我同樣也興高采烈,我能拍到我想拍的任何東西?!?/p>
純潔與邪惡的黛安·阿勃斯 - by 阮義忠 黛安·阿勃斯,美國七十年代最重要的攝影師之一。也曾被七十年代的美國攝影界稱為“不道德的攝影師”。 二戰(zhàn)結(jié)束后,商業(yè)攝影如火如荼的發(fā)展起來。阿勃斯的男人有一攝影工作室,而阿勃斯只是以一個攝影助理的身份幫男人卷卷片,上上卷。60年代末,當(dāng)戴安用丈夫送給她的Rollex雙反拍下她的第一張照片后,便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她拍奇怪的人,傻子,瘋子,非主流的人群,裸體運動者,甚至正常人看似不正常的一面。 “你無法脫出自己的皮膚,而進(jìn)人其他人的身軀;別人的悲劇是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你的?!?/p> 人生的迷語 歷史上,第一位被攻擊為不道德的攝影家,大概就是黛安·阿勃斯。
只要瞥過她的照片一眼,就很難抹去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快情緒。她所拍攝的對象,大都是正常社會中所謂的畸形人——巨人、侏儒、低能兒、殘障者、變性人……而所拍攝的正常人,也是非常態(tài)的類型——雙胞胎、三胞胎、天體營……等等。無論正常或不正常的人,在她的鏡頭下,都有一種極度變態(tài)的傾向:人物是丑陋的,表情是令人嫌惡的,穿著是極粗俗的,空間又充滿著腐敗的氣息。這些照片是一點和美感也產(chǎn)生不了關(guān)系。 阿勃斯的三張照片第一次在紐約現(xiàn)代美術(shù)館的聯(lián)展中展出時(1965),攝影部門的管理員,必須每天一清早去擦掉人吐在上面的口水。當(dāng)時幾乎所有的觀眾都無法接受這樣的表現(xiàn)。認(rèn)為她的作品是骯臟而極不道德的。阿勃斯所拍攝的這些人物,也許每個人都曾在日常生活中遇到過,卻是最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景象。然而她卻將他們的臉孔表情、心理狀況給拍下來,好像等著與你打照面,交談那些命運所造成的悲劇事件。 “畸形人有一種傳奇性的特質(zhì),就像一個神話故事里的人物,阻擋在你面前,逼你回答一個謎語?!卑⒉乖谝粋€演講會上這么說著:“大多數(shù)的人都在懼怕將會受到什么創(chuàng)傷,而畸形人與生俱來就帶著創(chuàng)傷,他們已經(jīng)通過了生命的考驗?!卑⒉拱鸦稳俗馂椤百F族”,正是自己對人生謎語的解答,她的一張張照片卻是對正常人提出另一道謎題,多半人是沒有勇氣回答出的。
純潔與邪惡 阿勃斯生長在一個十分富有的美國猶太家庭里,和哥哥、妹妹三人,由各自的保姆帶大,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溫室花朵。然而這種無微不至的保護,卻給她相當(dāng)大的壓力。她說:“我覺得孩提時就備受折磨的一件事是——從來就不覺得有過困境,我被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所肯定,而我所能感覺到的只是不真實而已?!痹谶@種不真實的痛苦中,阿勃斯第一次碰到畸形人,就被活生生的悲劇所感動。十幾歲就常在上學(xué)路線的地下鐵上,找尋古怪的人,并且跟蹤他們,看看他們是怎么生活下來的。她被悲劇人物所吸引,因為她覺得他們比她更真實。
十八歲那年,阿勃斯就結(jié)婚了,丈夫亞倫·阿勃斯是個服裝攝影師,他們夫妻二人同在權(quán)威時裝雜志Happer's Bazaar工作,是商業(yè)攝影黃金時代的一個成功時裝攝影小組。阿勃斯在三十五歲那年離開時裝攝影,投入自己的工作,她在New School藝術(shù)學(xué)校選修了女?dāng)z影前輩麗莎·榮德(Lhette Model 1906—)的課程。榮德一直在拍非常態(tài)的人物——極胖與極瘦的人,極富有與極窮苦的人。她鼓勵阿勃斯去拍吸引她但被認(rèn)為是極邪惡和帶威脅性的東西?!安还苁欠裥皭?,”榮德這么告訴她:“如果你不去拍那些你不得不拍的東西,你就永遠(yuǎn)不會拍照。”
阿勃斯開始在紐約四十二街和百老匯街之界的畸形人博物館(Hubert Freak Museum)里住下來。她在半夜里追蹤巨人,出沒于下流社會。進(jìn)出危危欲墜的小屋、妓院、變性人旅館、奴役屋?!八雌饋砗敛缓ε?,可是,阿勃斯不管在做什么,總是恐懼的——她與恐懼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在克服生命中的恐懼日子??植赖母杏X變成她的一帖治療劑,用來解脫在溫室長大的壓力?!背錾硖茫^于嬌生慣養(yǎng)的阿勃斯,好像故意要犯些禁忌來打破自己的家族遺傳。她一步步的投入黑暗世界,好像只有與邪惡為伍才能洗脫純潔帶來的痛苦。
常態(tài)與畸形 阿勃斯是心思極為敏感的人,她對人的觀察方式也有其獨到的一面:“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人,基本上只注意到他的缺陷。我們竟有這種傾向是很怪異的,然而由于我們不滿自己的這種天性,就創(chuàng)造了另外一套——偽裝。我們偽裝起來,向世界發(fā)出訊號,讓別人能以一種特定方式來了解自己。但是在你要人們知道的你,和你無法不讓別人打擾之間是有差距的,這就是我一直稱之為意圖與效果的裂縫?!?br style="max-width: 100%; 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 換言之,在阿勃斯看來:“人常常要裝出一個正常的樣子讓別人了解,而別人卻往往看到你不正常的一面?!卑⒉顾憩F(xiàn)的也正是這些,“她拍出常態(tài)中的畸形,畸形中的常態(tài)。”阿勃斯的攝影技巧是極為簡單的,她一直用六乘六相機的正方形構(gòu)圖,人物多半是采取正面的頭像特寫,所有被拍的人都擺好姿式準(zhǔn)備上照。紐約時報的藝評家優(yōu)藤·奎瑪(Hilton Kramer)對這種手法如此評述著:“在阿勃斯的照片里,沒有什么是即興或僅是‘捕捉’到的,主題人物有興趣而耐性地面對著相機,他們完全意識到拍照的過程,而且合作。這種參與感構(gòu)成了攝影者與對象之間的交談,使照片表達(dá)出一份尊嚴(yán)。而我想:尊嚴(yán)就是這些畸形人物的力量來源吧!”
熟悉與不可思議 阿勃斯和她的拍攝對象,也有非比尋常的關(guān)系。她幾乎是在羨慕與嫉妒的情形下和畸形人交往的,因此照片的人物都帶有英雄式的闡釋。她為了拍一位猶太巨人,曾前后跟蹤達(dá)十年之久,沒有狂熾的熱情是辦不到的。她也參加變性人的舞會,和“他”或“她”們約會進(jìn)餐,為了拍天體營,她自己也裸著身子。她覺得自己在這個特殊圈子里看到更高的道德規(guī)范。她對已熟悉的事不感興趣,對從未見過,不可思議的事卻情有獨鐘。 她的一句話被印在自己唯一的一本攝影集的扉頁上:“任何事從來就不是一般人所熟悉的那樣,我所認(rèn)可的是我從未曾見過的?!边@本影集,是阿勃斯死后,由她的女兒(Doon Arbus)及生前的朋友所編輯,而由著名的攝影出版公司Aperture出版的(1972)。影集收集的八十張黑白照片,是攝影史上最怪異的影像。盡管這些照片被視為是“偉大的作品”,但還是很難被一般大眾所接受。 阿勃斯用相機表達(dá)出人類心靈最脆弱的部位。好像在告訴世人,邪惡就在每人的內(nèi)心底層。每個人都帶有不正常的遺傳因子,你最熟悉的事里有你最意料不到的事件在內(nèi)里醞釀著,她的整個攝影意圖就在表現(xiàn):“熟悉的事物的不可思議面。不可思議本物的熟悉面。”善良中有罪惡,罪惡中有善良,這種表現(xiàn)手法,是世俗道德規(guī)范下的一大禁忌。而阿勃斯一生就在追求通往禁忌之門。 攝影對阿勃斯來說是一種意圖,而非紀(jì)錄:“對我而言,相片的主題永遠(yuǎn)要比相片本身來得重要,而且復(fù)雜。我對相片是有感覺,可是我并沒有覺得什么了不得。我在乎的是這張相片是關(guān)于什么的?!卑⒉沟臄z影行為幾乎是一種哲學(xué)性的思考,而非視覺表達(dá)。她會永留青史的原因也正是:讓人透過她所拍攝的對象去思考命運與悲劇,思考自己與別人,思考正常與不正常的界線。
解不開的迷語 阿勃斯走入禁忌之門以后,自己越來越受不可思議的事所影響。但她又無法真正進(jìn)入她所尊崇的“貴族世界”?!拔蚁朊鑼懙氖悄銦o法脫出自己的皮膚,而進(jìn)入其他人的身軀;別人的悲劇是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你的?!彼辉俚貙⒆约喝竞冢瑓s永遠(yuǎn)成不了黑人,這種苦悶一再地折磨她。她染上嚴(yán)重的周期性憂郁癥,又受挫于長期性的肝炎,最后終于以自殺來尋求解脫。 她的死亡和她的攝影一樣,令人驚駭。一九七一年七月二十六日,四十八歲的迪安·阿勃斯在自己家中吞了一把巴比妥鹽酸,穿戴整齊地爬入浴缸中,用一把刀片切開了自己的雙腕。她留在日記本上最后的詞語是“最后的晚餐”,誰也不知道她何所指。她躺在澡盆里,讓血染紅了整缸水,也染紅了自己,直至咽下最后的一口氣。 她是解不開人生的謎語呢?還是謎底就是“死亡”?在黑暗世界活了四十八個年頭的阿勃斯,以生命最后的十年(1962-1971)來完成自己的心愿。從這十年所拍攝的照片,我們可清楚地看出她一步步跨向死亡的足跡,越晚期的照片越是詭異,越是不可思議。死亡前的一組七張照片以《無題》為名,拍的是低能兒的化裝舞會。她曾對拍攝經(jīng)驗做了這樣的自述:“一個只有六歲智能的六十歲老人,向我說:‘我以前一直沮喪著,我怎么會是這個樣子呢?’待我們共舞之后,忽然間他的眼睛一亮說:‘哈!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沮喪了’?!?/p> 阿勃斯的《無題》作品之三,是一個戴著魔鬼面具的低能兒。這位‘貴族’好像在召喚著阿勃斯:“我們不要沮喪,來吧!與我到地獄共舞?!?/p>
關(guān)于阿勃斯 阿勃斯一撒手人寰,當(dāng)時二十六歲的女兒渡恩(Doon)便對外界采取封鎖政策。阿勃斯所有的日記、信件和筆記通通壓箱底,誰也甭想看;任何媒體要刊登阿勃斯的作品,必須經(jīng)過渡恩審查;任何美術(shù)館或畫廊要舉辦阿勃斯展覽,必須由渡恩親自參與,過問一切細(xì)節(jié)。就算有人甘愿忍受渡恩的干涉,遞上去的申請也多數(shù)被大小姐一口回絕。 多年來評論家和學(xué)者們對此怒氣沖天,一些有關(guān)阿勃斯的評論書籍甚至無法刊登她的代表作品。所以,囊括了兩百多張照片的本次展覽,以及同名畫冊的出版,可謂驚天動地。等待了那么久,阿勃斯終于重見天日了。除了一些標(biāo)志性作品(猶太巨人和他的父母,神態(tài)迥異的雙胞胎,戴發(fā)卷的變性人等等),展覽中還有很多從未發(fā)表、甚至從未印刷過的照片。而大量的信件和日記節(jié)選,令觀眾有機會了解到一個任性的、有趣的一流作家,一個充滿愛心的母親,和一個對她的攝影對象全情投入的觀察者。
按照年份和系列分布的照片呈現(xiàn)了阿勃斯不同時期的關(guān)注所在。紐約人,自然是阿勃斯拍得最多的,而阿勃斯鏡頭下的紐約人,大多都非同常人:白化病雜耍演員、異裝癖、同性戀、智殘病人等等,而更多的拍攝對象則是神情怪異,不可理喻。阿勃斯一直被很多人認(rèn)為是一個“怪人攝影師”,面對這一系列鋪排全面的照片,你不得不暗自同意這一說法。甚至有人直指她是個機會主義者,把自己的成就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然而縱覽全展,你又找不出任何一張因為火燒、戰(zhàn)爭、毒液侵襲等等造成生理傷害的照片。 “給阿勃斯照相機,就象把一顆手榴彈交給一個嬰兒?!泵绹骷抑Z曼·梅勒(Norman Mailer)在阿勃斯為他拍完肖像后如此說到。似乎是為了呼應(yīng)梅勒的評價,阿勃斯曾經(jīng)在紐約中央公園拍過一個手持玩具手榴彈的小男孩。男孩子直面鏡頭,雙臂貼在身體兩邊,一手捏著玩具手榴彈,一手呈虛握狀,最古怪的是他臉上的表情――瞪著眼、撇著嘴,帶著與他年齡不相符的一種莫名。而這一次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這張著名的照片,還有一系列首次曝光的同卷底片。那上面的小男孩活潑地做著各種動作,神態(tài)或天真或調(diào)皮。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會產(chǎn)生如此戲劇性的一刻呢?而阿勃斯又為何單單將那一張?zhí)暨x出來呢?類似這樣的對比,在整個展覽中多次可見,給觀眾提供了從不角度和層面來嘗試揣摩阿勃斯。
據(jù)說阿勃斯其實是個十分害羞的人,但她同時又有一種天生的親和力,可以讓陌生人對她不設(shè)防。展廳中專門布置了兩三間類似暗房的小屋,呈設(shè)阿勃斯的日記甚至便條等手札。阿勃斯的文筆輕松流暢、感情自然,很有女人的優(yōu)柔,和她中年后線條堅硬的面部肖像所猜想的形象截然不同。那張著名的猶太巨人艾迪·卡梅爾和他父母的照片,阿勃斯是在認(rèn)識了他十年以后才按下的快門。阿勃斯死后,她的情人、同事、導(dǎo)師馬文·伊斯拉爾(Marvin Israel)在一次電視采訪中提到,“對戴安來說,最具價值的不是拍攝本身和拍攝對象,而是整個過程和體驗……”。 和有婦之夫伊斯拉爾的相戀,對阿勃斯來說是痛苦的。而前夫艾倫·阿比斯在迪安十八歲時將第一臺相機放到她手中的時候,恐怕不會想到她的攝影生涯會遠(yuǎn)遠(yuǎn)超越出給時尚雜志拍攝時裝照片的范圍。
盡管阿勃斯聲稱她對“怪人”的愛好,是出于對他們的著迷和崇敬,而非人們想象中的丑陋獵奇心理,她生前關(guān)于智殘群體的“無題”項目,還是備受爭議。日光與出其不意的閃光燈的結(jié)合,拍攝對象無法預(yù)料的舉動,和阿勃斯以往的風(fēng)格很不相同,她完全放棄了人為的控制,在給前夫艾倫的信中說,“……非常模糊和變化多端,但是有一些很棒?!?/p> 她熱愛攝影也厭惡攝影,她常常自問照片是否“夠好呢,還是夠真”;阿勃斯直到和前夫離婚才開始學(xué)習(xí)暗房技術(shù),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自己上陣;阿勃斯看似嬌小柔弱面帶羞怯,她卻可以跟著陌生人回家、和流浪漢閑逛、去裸體露營地拍攝――至今人們?nèi)栽谟懻撍欠裾娴囊裁摴饬斯ぷ鳎慌笥褌冇洃浿邪⒉故情_朗活潑的,她卻郁郁終了;阿勃斯和她的拍攝對象們有無數(shù)說不清道不明的巧合故事,令人懷疑是否上天冥冥之中有所安排。
就算最有心的觀眾把阿勃斯的每一張破紙片都讀遍,每一張照片底片都看夠,似乎也沒有辦法真正了解這個帶著秘密離去的女人,盡管有關(guān)她的方方面面,幾乎都已經(jīng)盡可能地暴露在這里了。
看見的就是心理的影子看見的東西,情緒和思想。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感覺卻始終很清晰,畫面透出來的一種引人的情緒和氛圍是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經(jīng)歷來不同理解的。這個就是千萬個讀者就有千萬個不同的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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