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
詩意朦朧,詩取前三字為題,近乎“無題”詩。首二句“花非花,霧非霧”,給人一種難以說清、捉摸不定之感,雖系否定,卻有著一個肯定的比喻:如花似霧。 “夜半來,天明去”,乍一看以為是記夢,但下句“來如春夢幾多時”,可見又不是記夢了,“夢”在這里也是一比?!叭ニ瞥茻o覓處”,以“來”、“去”關(guān)聯(lián),生發(fā)出兩個新的比喻?!耙拱雭怼闭呤谴簤?,春夢雖美卻十分短暫;“天明去”如朝霞,朝霞雖美卻易幻滅.
一、白居易之個人生活
白居易是個有爭議詩人。其與元?。ā段鲙洝吩偷淖髡撸┦呛糜?,都是官場老油條。白娶妻妾不在少數(shù),同時家中蓄幼童,大搞同性戀。后信佛禪,算是禪門弟子。
“孺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誦琵琶篇?!边@兩句雖說的是白居易的《長恨歌》和《琵琶行》,但也正說明了白居易詩原本以通俗著稱,白居易的其他詩篇,如《賦得古原草送別》《賣炭翁》之類,更是膾炙人口。這首《花非花》卻在白居易的詩中別具一格,很像一首朦朧詩,詩意相當(dāng)朦朧.
二、紀(jì)念紅顏知己
本詩被作者收錄在“感傷”詩中。在白居易“感傷”詩中,還收錄了其他一些與此詩比較接近的詩篇,如《真娘墓》中寫道:“霜催桃李風(fēng)折蓮,真娘死時猶少年。脂膚荑[yí割除田里的野草,引申為削]手不堅固,世間尤物難留連。難留連,易消歇,塞北花,江南雪。”
再如《簡簡吟》中寫道,“二月繁霜殺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從這些詩句中我們似乎看到詩人是在懷念某一位知己紅顏,這位紅顏也許在他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給他的情感帶來過流連與慰藉,
三、《花非花》禪意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
這是一首禪味十足的詩,可以說是句句是禪,字字是禪。在禪者看來,清凈無為的本心,便是禪的大千世界。外部世界的千變?nèi)f化,千姿百態(tài),盡管實實在在地展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但在他們,不過是那顆無所不包的“本心”的幻化;而這種外部世界物的外化,不過是過眼云煙,轉(zhuǎn)眼即逝,終歸于無。所以,眼中的花,不是實實在在的花;霧,也不是實實在在的霧,只是“本心”外射的花與霧的“幻化”。這些東西,“夜半來,天明去”,瞬間即逝,無影無蹤。來的時候,就像那“來如春夢幾時多”,突如其來,毫無知覺;去的時候,“去似朝云無覓處”,不可追尋,不可捉摸,無影無蹤,全歸于“空無”。
四、禪意的欲望
“去似朝云無覓處”中的“朝云”出自戰(zhàn)國?楚?宋玉《高唐賦》:楚襄王與宋玉游云夢之臺,望高唐之觀。其上有云氣變化無窮。玉謂此氣為朝云,并對王說,過去先王曾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自稱是巫山之女,愿侍王枕席,王因幸之。巫山之女臨去時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 在這里是用“朝云”表示男女恩愛之事。
與白居易是好朋友的元稹曾在《離思五首?其四》中寫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FONT>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中的“巫山”和“云”和白居易《花非花》中的“朝云”是出自同一個典故。曹雪芹曾在《紅樓夢》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改版了《高唐賦》這一典故。
而“來如春夢幾多時”中的“春夢”泛指和性有關(guān)的夢,通常做夢者在夢中能夠有不同程度的性體驗,清晰可見的春夢還可以產(chǎn)生性滿足和性高潮,并出現(xiàn)夢遺(不分男女)。
所謂禪心就是找到如春夢一樣獨特的宗教體驗,找回本心。宋代高僧特別是臨濟(jì)宗以艷詩喻禪。人只有徹底明白人的基本欲望是何物,才能控制欲望與貪婪。儒、道、釋三家都是此基本理論,也就是最后才能體會到“空”。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就是最后體驗到空。人類最高最好的東西,就是男女之情欲,生理上的性高潮,以及更加升華的所謂的愛情,就如花朵盛開一樣,人人都有。白寫此詩已經(jīng)近晚年,生理上可能也沒有欲望,情人已經(jīng)老去,人正在衰老,此時突然體驗到“空”的意境!
倉央嘉措的禪詩: “那一月?lián)u動無數(shù)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叩長頭于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zhuǎn)遍所有神山,不為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如果把“你”當(dāng)成情人,讀著怦然心動;如果把“你”看做佛性,讀著滿心喜樂。佛性就在身邊,苦求便可結(jié)緣。修行的路,不是超度,不是覲見,不是來生,那只是表象。真正的佛性,是今生今世可以觸摸的貼著的相見的。
常常只看見情讓人困惑的一面,卻忘記了,情也是人心底的善根。沒有慈悲,如何超度,沒有大愛,怎能大乘。非空非有,既空既有,若空若有,那妙到毫巔的境界。微笑著,漫步著,修行在情的天地間。 “愛要說出口,還有什么不能夠”。網(wǎng)絡(luò)時代的繁華都會里,步履匆匆,說不清誰是誰的過客。愛情明明是奢侈品,有時又淪為地攤貨,肆意擁抱親吻的男女,酒吧里的旖旎,流行歌曲的唱應(yīng),還有合則來不合則去的一夜情理念,一個明晃晃不缺愛的世界。不過,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你倏地眨下眼,原來空蕩蕩白茫茫,好即是了,了即是好。
愛情已然成為過去式,情語已被無情拭去,他仍未有“過盡千帆”的灰心,也不奢望驀然回首時,她還在燈火闌珊處。是的,還有太多話,沒能來得及說出口??捎衷趺礃幽?? “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才是達(dá)到修佛而忘佛的空性境界,禪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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