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50年代認知科學的興起，很快在人文社會科學界引發(fā)了廣泛的“認知轉向”。至90年代，在文體學領域，一批學者把認知科學和認知語言學的研究成果應用于對文學語篇的分析，1996年，《文體學讀本：從諾曼·雅可布森至今》一書中首次出現(xiàn)了“認知文體學”，二十年間，這一具有跨學科性質的文體學流派是如何為傳統(tǒng)的文學研究注入新的活力？河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徐有志就相關問題接受了中國社會科學網(wǎng)記者的采訪。

記者：20世紀下半葉，認知科學興起后，對語言學、文學產生重大影響，認知文體學是如何在這一趨勢中產生的？

徐有志：20世紀50年代發(fā)生的“ 認知革命”(cognitive revolution)很快在西方人文社會科學界引發(fā)了廣泛的“ 認知轉向”(cognitive turn), 影響遍及心理學、語言學、人類學、社會學、哲學、宗教、文化學、政治學等領域。時至今日, 已經衍生出許多基于“認知” 的交叉學科, 如認知語言學、認知心理學、認知修辭學、認知文化研究、認知符號學、認知生態(tài)學、認知人類學、認知文體學、認知敘事學、認知詩學、甚至認知女性主義等等, 不勝枚舉。認知文體學和認知詩學發(fā)展迅猛。Semino 和Culpeper（2002）在《認知文體學》中, 將“認知文體學”界定為跨語言學、文學研究和認知科學的新的文體學流派。Stockwell（2002）在《認知詩學》一書的簡介把“認知詩學”界定為“思考文學的一種新的方式，將認知語言學和心理學運用于文學文本分析”。Stockwell在前言中，也一再提到認知詩學與文體學的密切關聯(lián)，并指出有的學者將“認知詩學”稱為“認知文體學”。 如果要追究二者之間的不同, 可以說認知文體學強調對語篇的語言方面給予更大的關注, 而認知詩學則更多地強調這一領域的研究是一種關于文學藝術理論的研究。在2001年面世的《文體學詞典》第2版中，Katie Wales就將兩者視為同義名稱。

記者：作為文體學研究的流派之一，也作為認知科學、語言學、文學的交叉性研究，從認知文體學提出的理念、研究旨趣、研究方法等方面看，它對傳統(tǒng)文體學有哪些繼承與創(chuàng)新？有怎樣的優(yōu)勢？

徐有志：認知文體學作為一種研究視角,既新也舊。舊是因為文體學一直關注語篇與讀者的語篇解讀,語言形式與效果的關Mukarovsky(1970)的“前景化”理論(Foregrounding Theory)在當代英美文體學的發(fā)展過程中就起過重要作用,它特別關注語言選擇和語言模式的認知效果。不過,認知文體學與傳統(tǒng)的文體學還是有所不同。一般來說,傳統(tǒng)文體學傾向于對語篇進行明確精辟細致的分析，用語言理論或框架來解釋或預測語言材料的解讀,而認知文體學則強調對語言生成與接受背后的認知結構和認知過程進行有理論指導的系統(tǒng)分析，這就為語篇及其解讀的關系提供了更系統(tǒng)、更詳盡的描述。

認知文體學繼承了文體學的傳統(tǒng)，以分析語篇的語言特征為出發(fā)點，或者從語言特征透視語言生成背后的認知結構，即作者或人物的概念結構; 或者從語言特征闡釋語言接受背后的認知過程，即讀者的認知過程，以探索文體效果的理據(jù)。

文體學是用現(xiàn)代語言學理論和方法來研究語篇文體的學科。認知文體學的理論基礎則要復雜得多，學界對其理論基礎的闡述不盡相同。有些學者認為它是用認知語言學或認知心理學的方法進行文體分析的流派，有些認為它的基礎是認知心理學或認知語用學。其實，認知文體學主要以認知語言學理論為基礎：認知語言學的范疇、原型理論、意象圖式、概念隱喻、概念整合、語篇世界等理論是認知文體分析常用的理論。同時，認知文體分析也會借用心理學、神經科學等廣義上的認知科學的方法。

認知文體學認為，句子結構決定于語義結構，而語義存在于人的概念化過程中，予以結構即概念結構。認知文體學的制約文體選擇的條件是語言特征的概念化。認知文體分析關注那些能夠體現(xiàn)作者的認知方式，或者與讀者的認知方式有關聯(lián)，能夠解釋讀者的認知過程的語言特征。在認知文體學框架中，當與認知方式有關的語言特征構成一定模式，并與主題的闡釋有關時，它就會真正得以前景化。

認知文體學以認知心理學和廣義上的認知科學關于人的認知規(guī)律的研究為基礎,系統(tǒng)地分析語言特征背后的作者、人物或讀者基于各種認知規(guī)律（如基本范疇，原型，意象圖示，認知模式等）的認知方式。與功能文體學等其他文體學流派一樣，認知文體學分析的往往也是非常規(guī)的語言現(xiàn)象及其塑造的個性化的人物形象；但認知文體學揭示的認知規(guī)律往往是在人類普遍的認知規(guī)律基礎上的變體。認知文體學注重揭示作者或人物在人類的普遍認知規(guī)律基礎之上的獨特認知方式，或者是讀者受人類普遍的認知規(guī)律的影響與文本的語言及作者進行互動的認知過程。

認知文體學除了分析文本中的文體特征及文體效果，還關注讀者以往的認知、情感結構如何影響了讀者對文本的文體特征的感受，并反過來被文本的文體特征所修正，影響后面的閱讀的動態(tài)過程。

可以看出，認知文體學的最大特點是把對突出的語言特征的分析與認知心理學甚至廣義的認知科學所發(fā)現(xiàn)的人類的認知結構結合起來；同時，它重在通過對文體特征的分析、解釋追蹤讀者的閱讀過程，認為文體效果不僅僅存在于文本之中，而且主要存在于文本的文體特征與讀者認知的互動之中。

記者：認知文體學產生于西方文體學流派，據(jù)您所知，國內學界對這一研究方法的引介和運用情況如何？在運用這一研究方法和理論時，存在哪些不足或偏頗？

徐有志：我國學者對國外認知文體學的發(fā)展跟得很緊。劉國輝、申丹先后對Semino & Culpeper(2002)合編的論文集和Stockwell(2002)作了評介，蘇曉軍選擇討論了圖式理論、前景化理論和語篇世界理論。近10多年來，國內認知文體研究見多。比如概念隱喻理論的著述、運用心理空間理論分析語篇的文體特征、概念整合理論在文體分析中的應用。但運用意象圖式、可能世界、方位指示語等理論對文學作品中進行分析的研究似不多見。

近年來，中國文體學理論建構的自覺意識進一步突出，文體學者的著敘都表現(xiàn)出了理論建構的自覺。尤其令人歡喜的是，不少從事文體學研究的年輕學者的專著的創(chuàng)新意思非常強，新成果不斷涌現(xiàn)。在我看來，學習和發(fā)揚我國從古至今的文論研究的傳統(tǒng)，借鑒西方認知文體學研究的最新成果，結合對我國浩如煙海的語言文學作品的深入研究，“外為中用”，我們的認知文體學、認知詩學研究一定會對于本國的學術建設提供很好助益。

認知文體學家不斷開拓新的研究領域，對新提出的概念整合的研究就是其中之一。概念整合是較新的認知語言學理論，文體學家很快將其運用于對文學作品的分析，使之成為認知文體學目前的一個熱門話題。認知文體學作為一個新興的文體學流派，有著較大的拓展空間。理順其涉及的一些基本關系，可以廓清畫面，為下一步的發(fā)展進行鋪墊。

中國社會科學網(wǎng)記者 張清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