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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在老子思想中，「柔」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觀念，影響所及，道家道教不但對生命的存養(yǎng)以柔為本，在政治、對治事物的方向也以「用柔」為手段。然而，《老子》一書所提到的「柔」，應(yīng)該有兩層意義。其一是二元屬性的柔，其二是一元論中的柔。本文就「柔能勝剛」一義去確認老子所言的「柔」並非二元對待的柔，並借內(nèi)丹修煉及太極拳作輔助說明。 （一）前言 ????老子思想中的「柔」是現(xiàn)象界所有生命最符合道的形態(tài)，而且，柔是一種能量的表現(xiàn)──它外表柔弱但內(nèi)裡強大。對於這些觀念，我們不難從《老子》一書引以論之。譬如，老子以水為現(xiàn)象界最柔弱但又最接近道的東西，謂水「幾於道」[1]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2]。另外又有「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3]、「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4]、「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5] 等等。老子以「德」為道在現(xiàn)象界的自我呈現(xiàn)，[6] 而「柔」是其中之一。現(xiàn)在的問題是，剛?cè)崾乾F(xiàn)象界的二元對待，應(yīng)無高低貴賤之分，又怎能說成「柔能勝剛」呢？這觀念對修煉文化影響深遠。太極拳習練者一般都有共識是，「柔」是被推崇的一面，「剛」是被捨棄的一方。問題是，「柔能勝剛」的說法對嗎？如果基本思想不對的話，這將會為太極拳文化帶來災(zāi)難。[7] 如果這說法沒錯，我們怎樣理解剛?cè)岵皇嵌鄬Χ侨岜貏賱偟牡览砟兀?/p> （二）重柔棄剛 ????「重柔棄剛」固然是太極拳技擊的核心理念，然而，當我們只求養(yǎng)生而演練太極拳動作時也同樣「重柔棄剛」。 ???? 雖然老子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觀念上有「柔能勝剛」的含義，但我們也許可以這樣反問：「不是說剛與柔是現(xiàn)象界『二』的兩大元素嗎？譬如『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8]，都在現(xiàn)象界呈現(xiàn)相反相成、互相生尅的關(guān)係，從這個角度看，剛與柔應(yīng)該屬同一層次，不可能被說成『柔』比『剛』優(yōu)勝。太極圖中的黑白二魚也是半斤八両，不見得白比黑多、柔比剛強！」???? 很少人會這樣反問。太極拳習練者大多默契這個「重柔棄剛」的修煉模式，不去存疑。究竟「柔」的意義為何，讓我們從老子論道的原始起點確認一下。 （三）是一是二還是三 ????老子有一條由道創(chuàng)生萬物的理路，當中顯示了「柔」的高度價值。那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9]?！敢弧箍勺鳌柑珮O」解，「二」是天地或陰陽，「三」是「沖和之氣」[10]。進而言之，「一」與「三」亦相同，太極未動為「一」，太極動則為「三」。[11] 現(xiàn)象就是「三」及以後的事。每落於現(xiàn)象的一切東西，都有二元性質(zhì)，即是有「長短相較、高下相傾」。在現(xiàn)象界，剛?cè)峄ビ?，剛與柔當無孰高孰低之說。 「沖和氣」是宇宙本源要衍生形質(zhì)萬物過程中的第一層「氣態(tài)」。它外表柔和但內(nèi)蘊矛盾，所謂「沖」，是內(nèi)蘊陰陽互相對立的矛盾，正因為這種本源之氣隱藏著二元的內(nèi)在因子，故由它所生化之一切萬物便很自然地墮入二元關(guān)係之中。老子創(chuàng)生論所講的現(xiàn)象界第一層機變，當由「太極」開始?！柑珮O」是即將為「有」但其自身仍處於混沌未顯之實體。如果順著創(chuàng)生之路往下說，則作為「一」的「太極」將自我呈現(xiàn)而變?yōu)椤溉?，即是現(xiàn)象界的第一層氣態(tài)，叫做「沖和氣」。老子說「道沖而用之」[12] 就是指現(xiàn)象界中這種本源之氣、及此本源之氣的生化之用。老子要我們「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修煉以「復(fù)歸於嬰兒」為終極，也是因為嬰兒最接近這種原始之氣，我們稱之為「元氣」。在天地大宇宙中，最原始之氣為「沖和氣」，是「三」。在人體小宇宙中，最原始之氣為「元氣」，是上天賦與每個個體生命之「先天數(shù)」。「沖和氣」及「元氣」都具備柔和之態(tài)。也因為此第一層「氣態(tài)」內(nèi)蘊未顯之二元相對的矛盾性，其繼生者必具備二元對偶的規(guī)律。由「三」衍生的萬物，或由「元氣」所造就的人體生命，也必然具備陰陽相反而相成的物理格式。要注意的是，作為「三」的沖和氣，是一種柔和的呈現(xiàn)。嬰兒也是「骨弱筋柔而握固」[13] ，因為嬰兒具備最完美的「元氣」表現(xiàn)，屬於生命至柔的狀態(tài)，所以說「人之生也柔弱，而死也堅強」[14]。老子所講的「至柔」，是直指這本源層次的氣態(tài)，是「沖和氣」的「三」，而不是落入現(xiàn)象界二元對待的「柔」。由此推衍，我們所謂「柔能勝剛」，應(yīng)該是「三」的「柔」能勝萬物生成以後那墮入二元對待的「剛」。???? 如果說「沖和氣」的「柔」是老子論至柔勝至剛的柔，則這個「柔」當與現(xiàn)象界的柔有別。前者是太極的層次──靜則太極，動則沖和氣；未顯為「一」，顯則為「三」。不論是隱是顯，這個「柔」必然高於現(xiàn)象界的柔。因此，我們說「剛?cè)嵯酀沟膭側(cè)?，我們是講物質(zhì)世界的規(guī)律；當我們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時，我們是講萬物所由出、至柔的「沖和氣」，它能駕馭物質(zhì)世界、落入二元描述的「至剛」、「至堅」。 ???? 我們要演繹太極拳的「柔」，就要把動作提升到一個超越二元對待的境界，即「太極」境界。它有著「沖和氣」之「柔」。 境界提升之後，我們便有可能踏進「玄牝之門」。又或者，打坐時消融內(nèi)外，物我兩忘，有無雙譴，進之以無思無念之入定狀態(tài)，全身即呈現(xiàn)一股愉悅舒泰的柔和之氣，臻入「玄關(guān)」?！柑珮O」之「一」為靜，「沖和氣」之「三」為動。動則向前，靜則回歸，「柔」則恍惚跌宕於「陽動」之際，跌宕向前衍生即造化生命，往後逆行於恍惚之間則煉虛入道。 （四）柔是真炁的載體 ???? 太極拳的柔和舒展、緩慢均勻、呼吸順暢的動作，同時也是一種專注力的表現(xiàn)。老子說「專氣致柔」，要達到「柔」的效果，一定要有專注力。太極拳要練得好，並不是肢體動作是否有如武術(shù)金牌的選手的規(guī)格──落地跌叉、最好一字馬，騰空二起腿，蹬腳要高要直等。相反，我們練習的目的是一個「氣」字──一個屬於「沖和氣」的 「柔」。太極拳的修煉方向應(yīng)該以煉氣為先，而不是形式上的執(zhí)著。當然，因循技擊意義的拳架是不能忽視的。有專注力的柔和動作可以使體內(nèi)氣脈流暢。從傳統(tǒng)的修煉工夫說之，沖和氣輸布周身，在每個招式的凝注運作之中，我們可以做到「凝神入氣」。這種工夫，打坐煉氣用之甚勤。到此，它既是太極，又是無極；既是回光之路，又是聖胎之象。在太極拳，如能做到神氣合一，練者所達之境界經(jīng)已超越一切常用語句所謂的「以意行氣」工夫。那就是「真意」，一種有意與無意之間的 「感動」，「真炁」由此導出。不論靜功或動功，只要進入「真意」之境，「真炁」便能啟萌。真炁是一種後天修煉得來的「元氣」，即是老子所說的「三」，又即「沖和氣」。簡單地說，「真炁」是人體隱藏深處的第二部發(fā)電機，用來對付頑強的疾患，也是支撐體內(nèi)一切有形氣機的源頭。太極拳練習猶如打坐，若能達至太極之至柔之境，就有真炁化生。日積月累的太極拳演練，專注用柔，將有可能煉「氣」成「炁」，為身體提供高層次的生命素質(zhì)。（五）柔本有強大力量 ????沖和氣是現(xiàn)象界第一層氣態(tài)，有趣的是，老子說氣之沖和，是連著天地架構(gòu)來說。老子宇宙論中的「二」是一個很妙的設(shè)定。沖和氣是「三」，混沌之「太極」為「一」，「二」於其中，但「一」「二」「三」沒有流變時序的必然位置，它是一個權(quán)說?！溉故堑酪尸F(xiàn)事物的原始位置，「三」與萬物卻有流變時序的必然性──先有「三」而後有「萬物」。但沖和氣是「太極動而生陽」[15] 底下發(fā)生的第一層氣態(tài)，其自身呈現(xiàn)的當下，必須按照「二」的對偶規(guī)律衍生實有的萬物。由是引伸出來的，便是沖和氣之動必須依循天地架構(gòu)的二元模式演化開來。老子認為，天地是一個「封閉虛間」，其形狀好像一個風箱，叫做「橐籥」[16]。風箱內(nèi)的氣是「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的，它一被鼓動，就會有「動而愈出」的能量不斷地生發(fā)開來。然而，形之於「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的沖和氣是一種「柔」的表現(xiàn)，這個柔，是來自鼓動中的「橐籥效應(yīng)」?？梢哉f，「橐籥」是一切生命形態(tài)的基本形構(gòu)。人如天地，也是一個「橐籥」。我們是用口鼻呼吸，口鼻就是「籥」。我們的臭皮囊就是「橐」。我們的生命也同樣建立在「橐籥效應(yīng)」之上。有趣的是，天地的呼吸形態(tài)是不能見、不能聞、不能觸及的。通過天地的造化，我們能夠感知天地也是一個生命實體。天地確有生命，它亦不斷孕育天地間的一切生命。這就是「動而愈出」的動態(tài)發(fā)展。雖然天地的呼吸形態(tài)是無形，但它卻能夠翕闢成變，化生萬物，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天地的生命能源建基於它的「橐籥效應(yīng)」。這種翕闢成變的無形「呼吸」，比動物的有形呼吸強大得多。由天地衍生出來的第一層氣象──沖和氣，是天地一橐籥造化萬物的能量所在。這個觀念可以擴延至宇宙生命之中，因為宇宙其實也是一個「廣漠無邊」的封閉虛間，是一個橐籥。今天天文科學家亦提到「宇宙真空能」，認為宇宙中沒有星體的空間並非真空，它是「真空能」的所在位置，也是導致宇宙膨脹的原動力。[17]「真空能」的粒子突然出現(xiàn)並突然消失的現(xiàn)象，其實是一種「呼吸形態(tài)」，只不過它比天地翕闢成變的無形呼吸更加「無形」，也就是老子所說的「綿綿若存」的「橐籥效應(yīng)」。然而，這種幾近於「無」的氤氳之「氣」，也就是現(xiàn)象界第一層柔和的氣態(tài)。這種「柔」，是導致宇宙膨脹的無窮力量。 （六）結(jié)語 ????正如打坐煉氣一樣，四肢的運動也能產(chǎn)生體內(nèi)的「橐籥效應(yīng)」。當我們靜坐，在「上封下閉」的營造下，真炁可以啟萌。[18] 當我們運動，只要維持住「封閉虛間」，真炁也一樣可以出現(xiàn)。事實也如此，當我們刻意出拳發(fā)勁，提肛[19] 的動作是自然的事，因為那是一種本能動作。正因為這都是日常生活容易經(jīng)驗到的事，所以，這看來是一個不需考究但被人忽略的現(xiàn)象。要注意的是，經(jīng)過上封下閉的動作，人體有如「橐籥」，所衍生出來的將會是柔和的真炁。即是說，當人使勁發(fā)力時，他必然是在「橐籥效應(yīng)」下發(fā)揮出來，憑這個原始真炁演化出來的可以是爆炸性的，但它的本源形態(tài)卻是柔的。 ????在靜態(tài)打坐時，「橐籥效應(yīng)」所衍生的是真炁，它能造化生命及提供各種器官功能發(fā)揮的原動力。在運動如太極拳演練時，「橐籥效應(yīng)」造就丹田氣從而發(fā)揮肢體的強大動力──勁。我們可以說，柔在「橐籥效應(yīng)」的配合下，它既能表達於生化能力，又能造就強大的肢體活動。 ????我們練習太極拳時也經(jīng)驗到發(fā)勁。發(fā)勁其實是一個上封下閉之下的「橐籥效應(yīng)」。這就是力量，也是養(yǎng)生的源頭。太極拳雖是動功，但如果練者能如老子所說，做到「橐籥」，使出的氣具有沖柔的狀態(tài)的話，則這個就是太極拳所要追求的柔。這才是真正的太極拳。不過，還需注意的是，沖和氣是「三」，其靜為「一」，但絕不是「二」。我們要進入氤氳和諧的太極拳動感之中，既超越有無、內(nèi)外、上下、高低等對待，又結(jié)合上封下閉的「橐籥效應(yīng)」，才能把太極拳的「柔」發(fā)揮出來。這個柔，當然不是「剛?cè)嵯酀沟娜幔恰搁一a效應(yīng)」發(fā)揮出來的強大動能──眞炁。因此，它的能量遠高於二元對待的剛勁或柔勁。只有這樣，「柔能勝剛」的說法才能成立。 （完） 本文作者：袁康就博士 此論文於2007年4月22日至27日在中華宗教文化交流協(xié)會及中國道教協(xié)會主辦「首屆國際道德經(jīng)論壇」上發(fā)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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