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拜倫》 不,我不是拜倫,我是另—個人 雖被選中,卻還默默無聞, 像他一樣被世界放逐, 卻懷有俄羅斯的靈魂。 我更早開始,也將更早結(jié)束 難以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 一堆破碎的希望沉在心底, 就像沉在海底深處。 海洋阿,陰郁,沉默, 誰能把你的秘密猜度? 誰能把我的思想說破? 我——或上帝—一或竟無人能說! (飛白譯) 《帆》 在大海的蒙蒙青霧中 一葉孤帆閃著白光…… 它在遠方尋求什么? 它把什么遺棄在故鄉(xiāng)? 風(fēng)聲急急,浪花涌起, 桅桿彎著腰聲聲喘息…… 啊,——它既不是尋求幸福, 也不是在把幸福逃避! 帆下,水流比藍天清亮, 帆上,一線金色的陽光…… 而叛逆的帆呼喚著風(fēng)暴, 仿佛唯有風(fēng)暴中才有安詳! (飛白譯) 《乞丐》 在那神圣的修道院門口 站著個乞討施舍的老人, 他有氣無力,他形容枯瘦, 忍受著饑餓、干渴與苦辛。 他只是要乞求一塊面包, 目光顯示出深沉的苦痛, 但有人卻拿了一粒石子 放進他那只伸出的手中。 同樣,我?guī)е蹨I和哀憐 在向你虔誠地祈求愛情; 同樣,我所有美好的情感 永遠為你所欺騙、所戲弄! 1830年 (余振 譯) 《乞丐》寫于1830年,這一年萊蒙托夫16歲(萊蒙托夫生于1814年10月)。 這首詩是寫給詩人的女友蘇什科娃的。1830年8月,蘇什科娃和萊蒙托夫同一些年青的朋友去托洛伊采—塞爾基耶夫瓦修道院徒步旅行。蘇什科娃在她的回憶錄中寫道:“我們在酒店里換去了滿是塵土的衣服,洗過了臉,就趕快跑到修道院去做祈禱。在大門臺階上我們遇見一個討飯的瞎子。他用枯瘦顫抖的手把他的木缽拿到我們的面前來,我們給了他一些錢;他聽見了錢響的聲音,便畫著十字,感謝我們道:‘善心的老爺們,上帝保佑你們;前幾天也來過幾位老爺,也都是年青的,但卻是些好鬧玩的人,他們同我開玩笑:在我缽子里放滿了小石子。上帝保佑!……’我們回來了,要吃午飯,也好休息一下。我們大家都在餐桌前忙亂著,焦急地等著午飯,只有萊蒙托夫沒有加入我們這一伙;他跪在椅子前用鉛筆在一塊小紙上很快的寫著,好像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沒有聽到我們吵鬧成什么樣子。他寫完以后,站起來,搖了搖頭,坐在給他留下的那把椅子上,面對著我,把他用鉛筆剛寫好的這篇詩交給了我?!?/span> 《戰(zhàn)爭》 烽火燃起了,我的朋友們; 光榮的旗幟也已在飄揚; 它用神圣的號角召喚著 快奔向血的復(fù)仇的戰(zhàn)場! 別了,豪華的喧囂的宴席、 引人贊賞的歌聲的蕩漾、 和那酒神的親切的贈與、 神圣的羅斯、美麗的女郎! 愛情、虛榮與青春的毒鴆, 我將要把你們永遠遺忘, 我將要重新自由地飛去 求取那永恒無上的榮光! 1829年 (余 振 譯) 《當著那蒼黃色的麥浪在隨風(fēng)起伏》 當著那蒼黃色的麥浪在隨風(fēng)起伏, 清新的森林在風(fēng)聲里也喧嚷不休, 庭院中紫紅色的李子在那清涼的 綠葉的濃蔭下在或隱或現(xiàn)的時候; 當著那嫣紅色的傍晚、金黃色的清晨, 那銀白色的鈴蘭正長得挺拔俊秀, 灑滿了馥郁的露珠,而從那叢林下 在向著我殷勤地頻頻點頭的時候; 當著那寒冽的泉水把自己的心思 沉入了漠然的夢境,在山谷中湍流, 對著我低聲地講著它剛剛離開的 靜謐的地方那神奇故事的時候,—— 這時候才能平息住我心頭的憂煩, 這時候才能舒展開我額頭的顰皺,—— 我在那天國里才能夠看得見上帝, 在人間我才真領(lǐng)會到幸福的根由........... ( 1837年) (余 振 譯) 《烏黑的眼睛》 無數(shù)星星綴滿夏天的夜空, 為什么你只有兩顆星?! 南方的明眸,烏黑的眼睛, 遇見你叫我失去平靜。 人們常常說,夜晚的星斗 是天堂里幸福的象征; 黑眼睛,你是天堂和地獄, 你的星光照徹我的心靈。 南方的明眸,烏黑的眼睛, 我從目光中閱讀愛情; 從我們相遇的一刻起, 你是我白天夜晚不落的星! 1830年 (谷雨 譯《俄羅斯名詩300首》) 《給***》(之三) 我們倆相處的時候雖只是一瞬, 但永恒跟它比起來不過等于零; 我們突然間嘗遍了千萬種情感, 我們倆為同一個吻燒成了灰燼; 別了!——不必如癡似狂地再去惋惜, 不必再去惋惜我們短暫的愛情: 對我們說來別離固然是苦痛的, 但是再度相會恐怕要更為苦痛! 1832年 (余振譯) 《我們已分手》 我們已分手,但我心中 依然珍藏著你的倩影, 像美好年華的淡淡跡痕, 它仍然愉悅我的心靈。 我難忘記你的音容笑貌, 雖然沉湎于新的歡情: 冷落的廟宇畢竟是廟宇, 推倒的偶像還是神明! 1837年 (谷雨 譯) 《又寂寞又悲傷》 又寂寞又悲傷,在這心神郁悶的時候, 沒有人分擔(dān)我的憂愁, 期望!徒勞而長久的期望何用之有? 歲月蹉跎,金色年華似水流! 戀愛?誰是意中人?短暫的愛易于到手, 但是難啊,難以愛得持久。 自我反省么?歡樂與痛苦都無足輕重, 過往的蹤跡已渺茫難求。 激情為何物?——須知那些迷人的征候, 遲早會被理智的言詞駆走; 而生活——竟如此空虛,如此愚昧可笑, 當你以冷峻的目光環(huán)視四周 1840年 (谷雨譯) 《不是,我這樣熱愛著的并不是你 》 不是,我這樣熱愛著的并不是你, 你美麗的容顏也打動不了我的心: 我是在你身上愛著我往昔的痛苦 還有那我的早已經(jīng)消逝了的青春。 當著我有時候把自己銳利的目光 刺入了你的眼睛,而向著你凝睇: 在我的心窩里卻作著暗暗的清談, 但是在一道對談的人卻并不是你。 我是在同我的年青時的女友傾談; 在你的面貌上尋找著另一副容顏; 在活的嘴唇上尋找已沉默的嘴唇, 在你的眼睛里尋找熄滅了的火焰。 1841年 (余 振 譯) 《我獨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我獨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一條石子路在霧中發(fā)亮。 夜很靜?;脑鎸χ?, 星星與星星互訴衷腸。
天空是多么莊嚴而神異! 大地在藍藍的光影中沉睡…… 我為何如此憂傷難受? 我期待著什么?為什么而傷悲? 我對于生活無所期待, 對過去的歲月毫不后悔。 我在尋求自由和寧靜! 我愿忘懷一切而入睡! 但不是在陰冷的墳?zāi)怪虚L眠…… 我希望永遠是這樣的睡眠: 要胸中保持著生命的活力, 要呼吸均勻,氣息和緩;
要整日整夜能夠聽到 悅耳的聲音歌唱愛情, 要使我頭頂上茂盛的櫟樹 隨風(fēng)搖動,終歲長青。 1841年 (張草紉譯) 《劍》 我愛你,我的百煉精鋼鑄成的短劍, 我愛你,我的光亮而又寒冷的朋友。 陰郁的格魯吉亞人為復(fù)仇把你鑄造, 自由的契爾克斯人磨快你為了戰(zhàn)斗。 一只百合般的纖手在那送別的時候 把你贈送給我,作為永遠的紀念物, 在你的鋒刃上第一次流淌的不是血, 而是那晶瑩的眼淚——痛苦的珍珠。 那雙黑色的眼睛,當它對我凝視時, 整個充滿了一種神秘的難解的悲傷, 正如同你的鋼鋒在這搖曳的燈光前, 時而昏暗,時而又發(fā)射出閃閃寒光。 你是我的伴侶,愛情的無言的保證, 流浪人將要把你看作他很好的榜樣: 是的,正如你一樣,我的鋼鐵朋友, 我也永遠不變,我的心也永遠堅強。 (1838) 《祖國》 我愛祖國,但卻用的是奇異的愛情! 連我的理智也不能把它制勝。 無論是鮮血換來的光榮, 無論是充滿了高傲的虔誠的寧靜, 無論是那遠古時代的神圣的傳言, 都不能激起我心中的慰籍的幻夢。 但是我愛——自己不知道為什么—— 它那草原上凄清冷漠的沉靜, 它那隨風(fēng)晃動的無盡的森林, 它那大海似地洶涌的河水的奔騰, 我愛乘著車奔上那村落間的小路, 用緩慢的目光透過那蒼茫的夜色, 惦念著自己夜間住宿之處,迎接著 道路旁點點微微顫動的燈火。 我愛那野火冒起的輕煙, 草原上過夜的大隊車馬, 蒼黃的田野中小山頭上, 那一對閃著微光的白樺。 我懷著人所不知的快樂, 望著堆滿谷物的打谷場, 覆蓋著稻草的農(nóng)家草房, 鑲嵌著浮雕窗板的小窗, 而在有露水的節(jié)日夜晚, 在那醉酒的農(nóng)人笑談中, 觀看那伴著口哨的舞蹈, 我可以直看到夜半更深。 (1841) 《題倫勃朗畫》 陰郁的天才啊,你是理解 熱情和靈感的激動、飛躍、 那場沉痛而又雜亂的夢 和拜倫使人驚異的一切。 我看到你用粗獷的筆觸 畫出的那半掩半露的臉; 在是否穿著神圣的僧衣、 流亡他鄉(xiāng)的聞名的青年? 或許,什么不可知的罪行 截殺了他的崇高的思想; 四圍都昏暗:他那高傲的 目光閃爍著懷疑和哀傷。 或許,這只是一幅寫生畫, 這國臉并不是什么理想! 或者是在痛苦年代里 你自己畫著自己的肖像? 但是冰冷的目光永遠地 猜不透深不可測的秘密, 而這幅不比尋常的創(chuàng)作 是對無情者嚴厲的責(zé)備。 1830年 余振 譯 《天使》 天使飛翔在子夜空中, 口里吟唱輕柔歌聲; 月亮、星辰和朵朵翳云, 潛心諦聽神圣聲音。 他歌唱天國花園清蔭下, 純貞的精靈無比歡欣; 他歌唱偉大至高的上帝, 贊美中不含假意虛情。 他抱來一個年幼的生靈, 送給悲哀與眼淚的塵世; 歌聲留在童稚心中, 沒有歌詞,卻不消逝。 那生靈飽受人間苦難, 心中懷著美好希望; 塵寰的歌曲令他厭煩, 怎能替代天國絕唱。 《云》 天上的云啊,永恒流浪者! 似茵綠草毯,如一串珍珠; 從可愛的北方匆匆奔南國, 同我一樣,像放逐的囚徒。 是誰逼迫你:命運的決定? 隱秘的嫉妒?公然的誹謗? 折磨你的是心中的內(nèi)疚, 抑或朋友們惡毒的中傷? 不,荒涼的田野令你厭倦, 狂熱和惆悵與你格格不入; 你一貫冷靜,永遠向往自由, 沒有祖國,也就沒有放逐。 《詩人之死》 萊蒙托夫 詩人死了!——光榮的俘虜—— 倒下了,為流言蜚語所中傷, 低垂下他那高傲不屈的頭顱, 胸中帶著鉛彈和復(fù)仇的渴望! 詩人的心靈再也不能夠容忍 那瑣細非禮的侮辱和欺壓了, 他挺身而起反抗人世的輿論, 依舊是匹馬單槍……被殺了! 被殺了!……如今哀泣悲痛 和怨訴的剖白、辯解的空談、 空洞的同聲贊揚,又有何用? 命運的最后的決定已經(jīng)宣判! 不正是你們首先這樣兇狠地 迫害了他那自由勇敢的天才、 而你們?yōu)榱私o自己尋歡取樂 又把那將熄的大火煽揚起來? 好?稱心了……——他已經(jīng) 再也不能忍受這最后的苦難: 稀有的天才已象火炬般熄滅, 那輝煌壯麗的花冠已經(jīng)凋殘。 他的兇手冷酷無情地射出了 致命的一擊……已無可挽救: 他空洞的心在均勻地跳動著, 手中的槍也不曾有些微顫抖。 真怪?……聽著命運的意志, 給我們這里從遠方拋來一個 同千百個亡命徒一樣的東西, 來追逐幸運、獵取高官厚祿; 他無禮地訕笑、粗暴地蔑視 他方的語言,和他方的俗習(xí); 他對我們的光榮不曉得愛惜; 他在這血的瞬間也不會懂得 他把自己的手朝著什么舉起!…… 他被殺了——已被墳?zāi)箮ё撸?/span> 正如那個未可知但卻可愛的詩人, 那個不可解的嫉妒的犧牲品, 那被他用驚人的力量所歌唱的人, 象他一樣在殘酷無情的手下喪失性命。 他為什么拋開平靜的安逸純樸的友愛, 而走入這充滿嫉妒的、使自由的心靈 和烈焰般的熱情感到窒息的污濁世界? 他為什么向那渺小的中傷者伸出手來, 他為什么相信那花言巧語和虛情假義, 他年青時已看穿人們心中的鬼胎?…… 他們摘掉他從前的花冠——給他戴了 一頂前后滿插著月桂枝的荊棘的花環(huán): 但是那荊冠上看不見的芒刺 生生地刺傷了他美好的容顏; 那可笑的無知的蠢才們用奸黠的流言 毒害了他在彌留時挨過的最后的瞬間。 他死了——帶著復(fù)仇的無用渴望, 帶著被欺騙的希望留下的隱秘的憾念。 那些奇妙的歌聲已經(jīng)沉默了, 它們再不會發(fā)出嘹亮的聲音: 歌手的隱身處陰森而又狹小, 在他的嘴唇上還打了上烙印。 你們,以下流和卑賤著稱的 先人們孳生下的傲慢無恥的后代兒孫, 你們用你們那奴隸的腳踵踐踏蹂躪了 幸運的角逐中敗北的那些人們的跡蹤! 你們,這蜂擁在寶座前的貪婪的一群, 扼殺“自由”、“天才”、“光榮”的屠夫啊! 你們躲在法律的蔭庇下,對你們 公論和正義——一向是噤口無聲! 但還有神的裁判啊,荒淫無恥的嬖人! 嚴厲的裁判者等著你們; 他決不理睬金銀的清脆聲響, 他早已看透你們的心思和你們的行徑。 那時你們想求助于誹謗也將徒然無用: 那鬼蜮伎倆再不會幫助你們, 而你們即使用你們那所有的污黑的血 也洗滌不凈詩人正義的血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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