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樹軍

       拾蘑菇的故事

       在我的記憶里，家鄉(xiāng)有的是樹：村子周圍到處是合抱粗的大楊樹，村前的汶河兩岸成片的樹林望不到邊；村南村北的大溝中一色的大大小小的槐樹，尤其是林業(yè)溝里樹木參天，遮天蔽日，給人陰森森的感覺，沒有大人帶領，小孩子不敢貿然進入；虎頭山上的馬尾松遮蓋得看不到山皮，整座山都是綠的。不說別的，單說春暖花開，夾皮溝中的槐花開得白茫茫的，遠遠地就能聞到甜蜜蜜的味道?；被ǖ蛑x的時候，微風一吹，滿樹的花瓣像雪片一樣飄落，落花堆積在溝底的沙地上，直沒過腳踝。鄉(xiāng)親們拿來麻袋，不需用工具，一只手撐開袋口，一只手往里趕落花，三下五下就裝滿了一麻袋，運回家去當豬飼料。家鄉(xiāng)就是不缺樹木！到了夏秋季節(jié)，陰雨連綿，天氣悶熱，各色各樣的野生蘑菇生長出來。小伙伴三五成群，挎著柳筐，在大人“別走遠了”“早回家”的叮囑聲中，一溜煙跑出村去。鉆樹林拾蘑菇，那是兒時的一大樂事。

       樹林中生長著一種草菇，小個頭，土黃色，數(shù)量很多，易老易碎。大人們在收工回家的路上時常順手拾來，用辣椒炒著吃，味道不錯，小伙伴們則不屑一顧。那些個大肉厚的蘑菇，才是我們搜尋的對象。夏天的蘑菇很少是單只生長的，找到了就會有許多。有一次，我去虎頭山的山坡上拾蘑菇，半晌功夫沒有拾到幾只，就在想放棄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低矮的大松樹底下，被腐爛的松針覆蓋著一片松蘑，驚喜不已，一氣兒拾了半筐。松蘑的表皮覆蓋著一層土黃色的黏膜，滑溜溜的，氣味特別清新。在回家的路上，才發(fā)現(xiàn)胳膊與后背上被毛蟲蜇起了一片大疙瘩，當時只顧拾蘑菇，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還有一次，陰雨連綿好幾天，特別悶熱，我和兩個小伙伴順著溝底下的水流捉小魚，走到上游的一條溝岔子里，發(fā)現(xiàn)一個很大的老樹坑，一側向外敞開著，腐爛的樹根上層層疊疊地長滿了紅蘑菇和黃蘑菇，小伙伴們一聲驚叫，沖進去每人搶得一堆，然后折來細柳條，剝去綠色的表皮，將蘑菇串成一長串。我們光著膀子，赤著腳丫，手中提著成串的蘑菇，腳下濺起高高的水花，吆吆喝喝地回家去了。

       有兩種蘑菇是比較特別的。一種蘑菇叫作“柳蘑”，大多夏天出生在枯爛的柳樹根部，叢生，色白，單株很小，像細長的柄上倒扣著的一個個袖珍窩窩頭。采摘這種蘑，一株株地從根部掐斷，小心弄臟弄碎了，也不要把根拔出來。因為留下根，隔段時間還會生出新一茬的蘑菇。將柳蘑帶回家中，不必水洗，直接放到剛采來的鮮荷葉上，撒上一點兒鹽，淋上少許油，層層包裹好，埋進煎餅鏊子底下帶著火星的熱灰中。過一會兒取出來，剝去外層燒焦的荷葉，露出白生生、軟塌塌的蘑菇來，隨著飄出的熱氣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還沒有吃已經滿口生津了。這種食法，至今想起來仍然垂涎三尺。另一種蘑菇叫作“秋蘑”，要等到秋天才會遇見。它的個頭大得多，有的比盛飯用的大白碗口還要大，但身材低矮，貼著地皮生長。朝向太陽的表皮呈土黃色，朝著地的一面卻是白色的，一道道褶皺從根部一直通到葉片的邊沿，密實而條理。這種蘑菇生長在厚厚的潮濕腐爛的樹葉下，不是刻意尋找很難發(fā)現(xiàn)。如果運氣好的話，一次能找到好幾只大秋蘑，給你一個實實在在的驚喜；即使發(fā)現(xiàn)了剛剛出生的小蘑菇，也沒關系，一定要把它偽裝好，記住地點，過幾天你去瞧瞧，它就會長大一點，再去瞧瞧又長大一點。每瞧過一次，興奮的心情就會跟著增長一分。更奇怪的是，遇到秋燥天氣，蘑菇變得干癟，停止生長；一旦氣候濕潤，水分充足，蘑菇又會恢復生機，繼續(xù)生長。等你將厚墩墩的大蘑菇擎在手上，掂一掂，聞一聞，別有一番喜悅涌上心頭。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小時候拾蘑菇自由而快活，尤其是拾到許多蘑菇或是特大蘑菇，更是令人高興。小孩子置身于天地間，壯大了膽魄，增強了體質，鍛煉了實踐能力。對比一下現(xiàn)在的孩子，不要說到荒山野嶺中拾蘑菇，就是到偏遠一點的地方去玩耍，有幾個家長能放心得下呢？關在屋子里的孩子樂趣從哪里來？孩子的能力又從哪里來呢？（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