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志明

　　“麥蠶吃罷吃攤粞，一味金花菜割畦。立夏秤人輕重數，秤懸梁上笑喧閨”，這首竹枝詞，描述了舊時立夏日習俗：秤人、食草頭攤粞、吃麥蠶，其目的都是為了預防疰夏病。

　　春夏之交的立夏日，是夏季的開始，所以預防疰夏的活動大多放在立夏這一天。古人認為，從這天起人們將經受酷熱的考驗，尤其是抵抗力較差的孩童可能會得一種叫作疰夏的疾病?！肚寮武洝酚洠核住耙匀胂拿呤巢环?，曰疰夏”，主要表現為食欲不振、睡眠不佳、體乏無力、體重減輕等癥狀。于是各地民間流傳著各種各樣預防疰夏的方法和風俗：喝“七家茶”、吃灰饅頭、掛蛋食蛋、吃李子、食草頭攤粞、穿葛布衣服、秤人等等。

　　食麥蠶，是太倉人預防疰夏眾多習俗中較為獨特的一俗。清嘉慶《直隸太倉州志》載：立夏日，采嫩麥蒸磨作細條食之，“謂之麥蠶”。立夏時節(jié)，田里的小麥正在灌漿，離成熟收割還有半個月時間。人們割下尚在灌漿而未成熟的青麥穗，用手搓下青麥籽，弄凈麥殼，下鍋或煮或蒸或炒熟后，用石磨將麥粒磨成細細的麥條，或加點糖，因其長寸許、形如春蠶，故稱“麥蠶”。據說吃了可免“疰夏”。麥蠶基本上是自家制作，也可以買食?！皶阅扒珏麧櫄夂p歧玉穗話村南。笠云先刈西疇綠，細碾新春賣麥蠶”，可見，當時吃麥蠶是一種很普遍、很普通的食俗。

　　食麥蠶的歷史，可追溯至明朝中期。明嘉靖《太倉州志》曰：立夏日，煮麥豆和“糖食之，曰不疰夏?！蹦菚r的先人們，已經煮麥、豆和糖一起吃，用來預防疰夏?？赡苁艽藛l(fā)，后來漸漸演變成食麥蠶。明代《酌中志》說，四月“取新麥煮熟，剝去芒殼，磨成細條食之?！钡搅嗣髂┣宄酰厝耸雏溞Q已蔚然成風。這種別具一格的食俗，也引起了家鄉(xiāng)詩人吳偉業(yè)的關注，并不吝筆墨寫下了這首《麥蠶》（《吳梅村全集》）長詩，詠贊麥蠶之美：“月令初嘗麥，豳風小索绹。繭絲供歲早，芒刺用心勞。舊谷憂蛾賊，先農攝馬曹。三眠收滯穗，五色薦溪毛。簇箔同丘坻，繰車借桔槔?？鸱帜夏安?，縷細北宮繅。奉種鹒鳴降，輸魁蟹績高。仙翁蜂化飯，醉士蟻餔糟。桑蠋僵應化，冰蛆臥未逃。婦驚將絡緯，客咽半蠐螬。纖手揉乾糒，春綿滑冷淘。非關蟲食稼，恰并鳥含桃”。太倉人吳偉業(yè)，號梅村，明崇禎進士，清初詩人?！掇o?！吩u價他，其詩多寓身世之感，注重表現個人在歷史變遷中的命運。

　　古時，生產力水平低下，物資匱乏。進入立夏時節(jié)，秋收之物所剩無幾，春播之物剛為幼苗，夏收之物尚未成熟，可謂青黃不接。麥蠶，作為一種食品，可補充營養(yǎng)，尤其對小孩更是多多益善。至于它是不是真有預防疰夏的功效，已顯得不重要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正因如此，幾百年間人們食麥蠶習俗一直存在。直至上世紀初，清宣統(tǒng)《太倉州志》還有記錄：立夏日，“設麥蠶。采新麥炒熟，礱為細條如蠶形?！笨梢娛雏溞Q當時仍是立夏日的主要習俗。以后的歲月里，隨著科學知識的普及和醫(yī)療技術的進步，疰夏已不再是一種疾病，傳統(tǒng)防疰夏的種種風俗習慣，逐漸淡化和消失。與地域民俗已然血脈相連了幾個世紀的麥蠶，也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