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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認識我嗎 l 任熾越

       靜雅軒345 2018-07-14



      當認知障礙癥在老年群體中患病率越來越高,當自己熟悉的人先后染上此疾,當老友閑聊中時而有一些事情喪失記憶時,一瞬間,你或會沉浸在也進入了老年失智癥前奏的恐懼之中。

       

      中午,在商業(yè)中心熱鬧的人流中偶然與他相遇,是一位同系統(tǒng)中某區(qū)的工作伙伴。幾年未見,他無絲毫變化。我熱情地捶了一下他的肩,問他去哪里。他笑道,陪幾位同鄉(xiāng)去與某領(lǐng)導(dǎo)相見。我說,好啊,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敘不完的家鄉(xiāng)情。一周后,巧的是我又見到了他,打了招呼還未開口,他又將一周前所說之話,一字不差地對我復(fù)述了一遍。我一下驚呆了。匆匆道別后,給他的同事打了個電話,得知他退休后患失知癥障礙已有年余。

       

      我沉浸在五味雜陳的感概之中。幾年前曾與我同去東歐考察的另一位區(qū)系統(tǒng)領(lǐng)導(dǎo),退休不久后也患上了認知癥障礙,丈夫去單位上班時天天帶著她,看管好她的飲食、如廁。待我聞訊準備去探望她時,她已離開人間了。遺憾之余,同事勸我,你去看她,她還認識你嗎?我愕然,但覺得同事所勸一點沒錯。

       

      我老父親九秩之壽離世,離開時已患認知癥障礙多年?;疾≈?,我陪他看病就醫(yī),給他喂飯把尿,他還知道我是他的兒子。到晚期時,他病情逐步嚴重,漸漸喪失語言功能,已不知道我是誰了。我天天晚上去看他,與他玩扔球游戲,幫他揩身洗腳,他只知道我是他最親近的人,欣然接納我。有時,我給他換好尿不濕后他會笑而作揖致謝,而我看到此場景,內(nèi)心卻感到酸酸的。幾十年父子情深,但當時在父親的腦海中,兒子已被神之手抺掉了。

       

      前不久,去機關(guān)參加老干部會議,聽說與我同進機關(guān)的一位同事已認不得回家之路了,其妻來電話為他請假。想想我們同一天去江西中路那幢有歷史的大樓報到,分在一個處室,他負責電視錄像,我則從事文字工作。幾十年來,他扛著沉重的錄像機四處奔波,向上海電視媒體發(fā)布了無數(shù)條新聞,多次被評為優(yōu)秀通訊員。我不知他還記不記得我們年輕時相互合作的往事,但在心里為他祈福。

       

      據(jù)抽樣統(tǒng)計,上海八十歲及以上的老年人患認知障礙癥的達20%。這幾年,全社會對認知障礙疾病有了新的科學認識,過去在失智癥初期表現(xiàn)出來的所謂“老糊涂”等癥狀已開始被重視,使之能得到早期干預(yù)。市政府已將建設(shè)老年失智床位列入實事項目,失智癥篩查、照護及培訓(xùn)等項目已紛紛進入社區(qū),一些養(yǎng)老機構(gòu)根據(jù)照護對象的特殊需求,也先后設(shè)置了失智老人照護專區(qū),并起了個富于詩意的名稱:記憶家園,讓認知障礙癥患者,在家園中恢復(fù)美好記憶。

       

      因工作關(guān)系,早先我曾走訪全市很多養(yǎng)老機構(gòu)。在特護照料區(qū),當機構(gòu)負責人向我介紹,靜臥在床上形如槁木、白發(fā)凌亂的老年人,分別是什么病因時,我不由自主會想起那些失智老人,如果及早給予干預(yù),他們的狀況或許不一定會如此吧?但由于認識、理念、條件所致,那時他們只能混居于特護專區(qū),僅得到生活上的一些照料。

       

       

      最近我岳母因骨折在護理院進行康復(fù)治療,鄰床是一位認知障礙癥老人,整天面無表情地睡在床上,眼望著天花板發(fā)呆。那次去看望岳母,護理員阿姨正在給她喂飯,只見護理員把一塊毛巾圍在她的脖間,也不與她交流,用勺子舀一勺飯就朝她嘴里塞,宛如我們磨面時用勺子朝磨洞里放米粒。老人勺到嘴邊,機械地張嘴,有時還來不及張嘴,護理員就用勺子劃開她的嘴巴……

       

      我見狀問護理員,你不與她說說話?護理員說,她老年癡呆,你與她講話她沒反應(yīng)的。護理員喂完飯,幫老人擦完了嘴,就去洗碗。我走到老人旁邊,彎下腰,與老人交談起來,開始她沒反應(yīng),兩三句話后,她臉上卻露出了笑容。再與她交流時,她嘴巴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雙眸也閃動著光采,我的心里頓時涌起一陣激動。

       

      據(jù)鄰床講,老人的兒女一星期來一次,把老人所需東西盡悉釆購送至,來后在老人床邊站一會,向護理員問一下老人情況,但從不與自己母親交流。鄰床又說,老人入院后在床上躺了幾年,身上無一褥瘡,護理員阿姨“功不可沒”。

       

      日前又去看望岳母,鄰床空著,護理員阿姨講,老太因高熱患肺炎,被送往醫(yī)院醫(yī)治。我的腦海里頓時閃現(xiàn)出她面無表情呆望天花板的情形,以及我與她交流時她眸子里閃動的光采。

       

      回去后,我去城隍廟買了個大紅色的福字小掛件。她出院后,我會把小掛件帶去,掛在她床頭,祝賀她身體康復(fù),并與她天南地北地聊上一會。但我不會去問她:你還認識我嗎?

       

      在這樣間的交流溝通中,認不認識,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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