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說食（一） （姚效先先生談《詩經(jīng)》）

人類學家說，人是由類人猿進化來的，大約三四百萬年前，人就完全形成了。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人們吃什么呢？我們對此知之甚少。 

依靠地下發(fā)掘，大體上能判斷出：生活在一百八十萬年前的山西芮城西侯度人已經(jīng)用火；生活在二十多萬年前的陜西大荔人，已經(jīng)會獵取馬、鹿，捕撈魚、蝦；生活在七八千年前的浙江錢塘江口的余姚河姆渡人已經(jīng)種植水稻；陜西西安半坡人已經(jīng)學會養(yǎng)豬和種植白菜、芥菜。依靠殷商卜辭的記載，我們可以知道生活在三千多年前的殷人，已經(jīng)大量種植黍、稷、麥、稻、菽等糧食作物，并大量飼養(yǎng)馬、牛、羊、雞、犬、豕等家畜、家禽。 

直到周代，《詩經(jīng)》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資料，使我們能夠?qū)ι钤诠笆皇兰o至公元前六世紀人們的飲食情況，有一個系統(tǒng)、準確、具體的了解。  

一、主    食 

周人稱其祖先為后稷。這位后稷是一位種田能手，周人對他無比崇敬。在《大雅·生民》中，說他會相地、會選種、會除草，所以他種的菽、麻、麥、黍、粱、瓜，總是豐收。在《周頌·思文》中，說他功勞齊天，他的耕作法沖破疆域界限，被所有的地方所接受。這兩首詩，反映了周人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極度重視。 

周人把他們種植的糧食作物統(tǒng)稱為“百谷”?！缎⊙拧ば拍仙健酚小吧野俟取保吨茼灐む嫖酚小安ヘ拾俟取钡脑娋?。 

谷是榖的簡體字，指帶殼的糧食；百是多的意思。當時人們把一種作物的幾個不同品種分別取一個名字，所以糧食作物的品種顯得特別多。實際上，《詩》里提到的糧食作物主要有以下七種。

1、 稷。稷就是北方普遍種植的谷子，黃河流域的水土特別適宜稷的生長。稷一向被尊為“五谷之長”。古人以社稷代表國家，社為土神，稷為谷神，可見其地位之重要。 

2、 黍。程瑤田《九谷考》：“黍，今之黃米?！薄墩撜Z·微子》提到蓧荷丈人“殺雞為黍”，款待子路。可見黍在當時也被認為是上等糧食。在山西萬泉荊村新石器時代遺址中有燒焦的黍穗，說明黍在我國有悠久的栽培歷史。 

3、麥。麥在《詩》里又稱耒（lei），耒、麥均指小麥，也是我國古代重要糧食作物。安徽亳州釣魚臺新石器時代遺址中有大量小麥顆粒，說明我國至遲在四五千年前就已經(jīng)栽培小麥了。 

4、牟。《周頌·思文》：“貽我耒牟”?！稄V雅》：“牟，大麥也?！贝篼溈纱讹堉笾啵甥溠坑挚芍凭?，制飴糖。也是一種重要糧食作物。 

5、稻?！短骑L·鴇羽》：“不能蓺稻粱”；《周頌·豐年》：“多黍多稌（tu）”。稌也指稻。稻也是我國原產(chǎn)，江蘇無錫、浙江杭州、安徽肥東、湖北京山、河南澠池等地的新石器遺址中都發(fā)現(xiàn)過稻粒和稻殼。 

6、菽。《小雅·小宛》：“中原有菽”，《集疏》：“菽者，眾豆之總名，后以小豆為答（da），遂專名菽為大豆?！笔侵覈糯诡愖魑锲贩N不少，不是單有大豆一種；但大豆乃我國特產(chǎn)，世界上其他國家栽培的都是從我國傳去的。 

7、麻?！锻躏L·丘中有麻》中的麻，《豳風·七月》中“九月叔苴”的苴，都指大麻子。麻皮可以織布，麻仁可以煮粥，所以大麻在周代也是一種糧食作物。惟麻仁粥比較難吃，多為窮人所食。

周人很懂得糧食生產(chǎn)的重要。《大雅·桑柔》有“稼穡（se）惟寶”的詩句，稼指種，穡指收，“稼穡惟寶”就是說糧食是寶中之寶，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是最重要的事業(yè)。由于周人重視農(nóng)業(yè)，所以在風調(diào)雨順年代往往取得谷物大豐收。 

《周頌·豐年》：“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概括地描述了谷物大豐收的情景：豐年收獲很多很多黍米、稻米，裝滿了高大的糧倉，萬呀，億呀，萬萬億呀，糧倉多得沒法數(shù)。這就為人們的主食提供了豐富的原料。 

周代的主食，看起來主要是蒸飯。《大雅·洄酌》：“可以餴讠喜（上為一字）”,馬瑞辰謂餴（fen）, 是把米蒸熟的意思；讠喜即饎(chi) ,是把黍稷炊制成飯。這樣看來餴讠喜就是把黃米、大米蒸成飯。 

《大雅·生民》描寫了糧食加工的過程：“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還描寫了蒸飯的炊制過程：“釋之叟叟，蒸之浮浮”；特別描寫了田畯吃飯的情景：“攘其左右，嘗其旨否”，意思是田畯卷起袖子伸出手，嘗嘗那飯做得好不好，看來他吃的也是蒸飯。 

《詩》里多次提到糇（hou）糧，《大雅·公劉》：“乃裹糇糧。于橐(tuo)于囊”,嚴粲謂糇是干食，即干糧，糧是食米，可能這糇糧也是先蒸熟再曬干或晾干的蒸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