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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橫溪大市，簡直是70后橫溪人的回憶煞。記得上初中第一篇作文便是《家鄉(xiāng)》，幾天后班主任徐老師執(zhí)教鞭拄在破舊的講臺上，沉穩(wěn)地說，橫溪最大的特色就是橫溪大市，寫到點子上的只有一個人。說的就是我。那時年少，自幼受大市日宏大氣場的洗禮，純粹自然地流露， 愛死你啦！橫溪大市。愛死你啦！我的家鄉(xiāng)----橫溪。 農(nóng)歷逢“一”或“六”為大集市日，俗稱橫溪一六大市，即隔五天有一個大市日。所謂大集市，供需欲望的人群在一個約定俗成的時間，匯聚在約定的地方進行貨物交易，時間和地點集中，財物和人流集中，提高生活生產(chǎn)的效率，實屬古人的大智慧。橫溪地處寧紹平原和梅嶺山體、金峨山體接壤部，半平原半山區(qū)的地理結(jié)構(gòu)。除路陸四面通達，還有得天獨厚的水路交通。水路自河頭的航船碼頭順著前塘河北上，連接鄞南各鄉(xiāng)鎮(zhèn)，直到奉化江。當年鄉(xiāng)賢畫家沙耆、我的祖上革命人朱鏡我就在航船碼頭解纜啟行，劈波犁浪走向全國走向世界。水陸交通便利是橫溪的一大優(yōu)勢。橫溪大市輻射的地域遼闊，北至姜山、云龍、江東區(qū)，往南塘溪、咸祥、奉化的桐照、裘村、白杜等，甚至遠至象山某些地區(qū)。涵蓋了半個鄞州區(qū)，捎帶奉化某些地區(qū)。涉及人口近百萬。所在地域囊括了江南不同的地域結(jié)構(gòu)，平原、山區(qū)、湖泊、灘涂及江海。所以集市上物品種類俱全，農(nóng)產(chǎn)品、水果、湖鮮、海鮮、家禽、工業(yè)制品等等，生活生產(chǎn)所需應有盡有。在歷史的浪淘下，橫溪大市以地利的雄勢把周邊的塘溪街集市和韓嶺街集市比了下去，成為鄞南地區(qū)影響最大市面最繁榮的集市地。規(guī)模上與鄞江鎮(zhèn)的廟會遙相呼應，蔚為壯觀。自古橫溪當仁不讓地成為鄞南福地，江右名鎮(zhèn)。 橫溪大市歷史悠久，有說始于唐朝，靠譜一點說法明朝橫溪大市已成規(guī)模，走過清朝和民國，即便在抗戰(zhàn)的淪陷期在三八大蓋的刺刀下大集市也艱難的存在，與橫溪人民相依為命。 八十年代初，集市中心由橫溪老街移到了后寺河菜場和橫溪大街。臘月廿六那天，我?guī)е鴿庥舻膽雅f情結(jié)走向橫溪大街。年底廿六大市總是橫溪大市最大的顏值擔當，記憶中神圣的存在。趕集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若是從山頂上俯視，黑壓壓的人流從后寺河路逶迤向北順著橫溪大街一直延伸到航船碼頭附近，綿延約一公里之長，宛如一條橫臥的大黑龍。流量估計不下五萬人。討價還價的嘈雜聲天空中嗡嗡作響，和著節(jié)日的氣氛，奏響大集市繁榮的交響樂。 走到大街，眼前景象令人愕然，只見街道冷清，人流稀疏，偶爾見到幾個攤販在忙碌。大集市已經(jīng)面目全非，難續(xù)當年的盛況。我在熟悉的大街流連徘徊，漫無目的，莫名的失落感襲上心頭。來到一家小吃店坐定，要了一碗小餛飩，嗅覺和味蕾觸發(fā)起久遠的記憶，滿滿的都是情。 說到設攤趕集在于搶時間，搶到一個理想的攤位。每逢大市的前一晚，母親以本地人的優(yōu)勢悠閑地選一個好位置，鋪上2只編織袋壓上石塊算是攤位標記，早上6點左右，我和母親挑起一筐的熟料繩擺攤開張。中街村繩廠生產(chǎn)的繩子，依靠大集市平臺自產(chǎn)自銷。當時中街塑料繩貨真價實堅固耐用遠近聞名。我家依靠著村辦企業(yè)和大集市，維系貧苦的生活，也撐持著我的學業(yè)。生意好做，母親心情開朗。每逢大市，我總是去小吃店鋪享受一碗豆腐腦或者餛飩。在橫溪大街的供銷社樓下是一溜的小吃鋪，足足有四十余家，家家客滿。地方小吃有餛飩小籠、年糕、面條、大餅油炸檜、豆腦豆腐漿、淡包饅頭等等薈萃寧波小吃的精華，家家經(jīng)營著自己的拿手特色。餛飩面皮是現(xiàn)搟的，攤主左手旋轉(zhuǎn)面皮，右手執(zhí)搟面棍，一會搟面，一會搟面棍敲打桌面，和著節(jié)拍噼里啪啦地作響，皮薄勻稱的餛飩皮一片片從左手那里劃出來。養(yǎng)眼悅耳美不勝收，出鍋的餛飩自然味道鮮美。 山里人來趕集、搶攤位，無異于一場負重的急行軍，行程和腳力堪比十倍的泰山挑夫。在縱橫交錯的梅嶺山體散落著十幾個村莊，比如金山村、俞山村、吳徐村、芝山村等等，田地狹仄，唯有靠山吃山。毛竹、竹制品和山貨最主要的銷路就是橫溪街。梅嶺人農(nóng)戶，成年男人肩上可以挑起百余斤的山貨毛竹桿，婦女大約減半，勞力就是硬道理。在大市日半夜啟程，披星戴月，翻山越嶺，走過30—50里的山路，趕在凌晨4點前或可搶到一個好攤位。山里人做買賣很實誠，換得少許的鈔票，供子女讀書或購置農(nóng)具。在正始中學讀書的時候，每逢開學際，經(jīng)常見到大市日賣掉山貨的農(nóng)人，腳踩著破舊的解放牌膠底靴，破洞處透著沒有襪子的腳板，上身外套一半已經(jīng)汗水浸濕，帶著一臉的焦慮，風塵仆仆趕到學校來繳學費。在冬天的大市日，經(jīng)?？吹缴嚼锶硕敷疑?、肩上、及毛竹竿上盡是雪花，山里下雪早，趕集人腳上穿布鞋，甚至是草鞋，躡雨雪迎寒風，搶時間搶攤位。生活如此艱辛，男人們用肩扛起子女的前程和生活的希望。 大市日買賣相當好做的，進出梅嶺僅有三條路，亭溪嶺、雙石嶺和梅嶺公路。行腳的趕集人大約走的是亭溪嶺。沿途有數(shù)個涼亭，里面均供奉著山神或土地公公。趕集的人必會在此歇腳喝水，還要拜神，懺念著山貨賣得好價錢必來燒一對紅燭謝神。過了晌午各處神廟里點滿了紅燭。 綿延一公里的街面依貨物的品類形成了固定的交易區(qū)域，比如家禽種苗區(qū)、菜場、農(nóng)作物芽苗種子、小吃攤、山貨、毛竹場……久而久之有的直接成了地名，比如樹場頭、牛場頭。現(xiàn)在的牛場頭是一片工業(yè)區(qū)，風牛馬不相及的地名透露著幾百年的歷史痕跡和橫溪人根深蒂固的大集市情結(jié)。好比北京的琉璃廠。 養(yǎng)些家禽是農(nóng)戶的本份，每年適當時候我家照例買二只豬崽和十余枚雞苗。在家禽種苗區(qū)，只見攤主將雛雞雛鴨裝在蒸籠似的籠子里，一層疊著一層。每一屜盒子里有幾十只剛孵化出來的雞苗鴨苗，五顏六色嘰嘰喳喳萌萌噠，甚是可愛。母親是選苗的好手，選好公母，公雞可用來祭祖、母雞下蛋，還要挑幾只烏腳雞。烏腳雞補力足，是送禮的上品。選豬崽更有講究，只是我記不清了。豬崽養(yǎng)上一年多的光景，一頭豬長到二百余斤?？斓侥甑讜r賣給屠宰戶，生豬大約二塊一斤吧。然后可以置辦年貨購置新衣。生活大抵如此快樂如此。 大集市也是信息交流日，是親情的紐帶。我的大姑姑嫁到了田黃村，相隔二十里地。每逢一、六大市必來趕集，每次趕集必來探望阿拉阿娘，噓寒問暖拉幾句家常發(fā)一些牢騷，然后匆匆離去。從來沒有留下吃中飯。嫁出去的女兒也就如此待遇。如果連續(xù)二次大市日沒有見到大姑姑，阿娘就要牽腸掛肚，有時忐忑不安。 橫溪附近的親戚之間，托趕集的熟人帶口信那是傳遞信息的主要模式。受托的人比現(xiàn)在的快遞哥還要敬業(yè)，使命必達且純粹義務。說的都是生活瑣碎事，某天去拔花生某天摘茶葉等等。親情、友情、鄉(xiāng)情，民風樸素情真意切盡在大市日。 如今大超市、各類購物節(jié)、網(wǎng)購等等貿(mào)易形式風起云涌勢不可當，稀釋消化當?shù)厝巳旱馁徺I力。橫溪大市風光不在繁華褪色，那是歷史所趨無可奈何。80年代爆棚式的繁榮，恰恰是六百年的大集市撞上改革開放的契機。讓經(jīng)歷過的人戀戀不舍回味無窮。橫溪大市所體現(xiàn)出的地區(qū)性品格精神，忍耐、智慧、勤勞和最樸素的愛，恰恰是中華文明的精華?，F(xiàn)在的橫溪人民開創(chuàng)了古道文化，打造了最美風車公路，新的時代，新的氣象。只要精神在，橫溪大市必將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豐樂先生 2019年 2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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