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席年豬宴的號召力不在滋味,而是期待;赴宴的過癮處不在有酒有肉,而是熱情。 文|陶煜 插畫|鄭莉 豬是全中國最有人緣的寶貝了。 據(jù)考古學(xué)家考證,出土于河南省舞陽縣賈湖遺址、距今9000年的豬骨已經(jīng)被證實屬于家豬。據(jù)聞一多考釋,甲骨文的豬字已經(jīng)有了閹割與未閹割的差別。 中國的文化更是與豬關(guān)系密切。古人稱豬為豕,古代屋里有豕是“家”的標志,形容勢力強大、豪華的“豪”的本義是豬,由此可見豬在古代社會的地位。 俗話說“大寒小寒,殺豬過年”。從東北到云南再到江南,多地都有辦年豬宴的年俗,更粗獷的叫法是“殺豬飯”。無論是“殺豬飯”還是“年豬宴”,說的都是一回事——殺了那頭養(yǎng)了一年的肥豬,整出滿滿一桌肉菜,全村上下、左鄰右里齊聚一堂,吉利話兒湊一屋子,天涯共此時。 江南的火腿之鄉(xiāng)東陽自古富庶,誰家殺了豬,都會擺上幾桌酒菜,請鄰居和親朋好友一起來吃,往往一家請罷,另一家又請。吃飯時間難免沖突,但都被悉心調(diào)配得恰到好處,以致整個臘月都在理直氣壯的縱情吃喝中度過。人生啊,是一個接著一個酣暢淋漓的小高潮。 杭州龍井路上有家以金華火腿和兩頭烏豬肉見長的花房餐廳,年豬宴辦到今年,已是第四年了。豬照例在東陽鄉(xiāng)下殺好,老友從天涯海角而來,相聚這一席年豬宴。 殺豬還是按鄉(xiāng)下規(guī)矩。先割下豬尾巴,豬被倒掛下豬頭,再開膛取出大腸小腸、心肝肺脾及整張豬板油,接著割下前腿后腿,最后在軀干上用刀“挑”出“腰條肉”。據(jù)說這是豬身上最少最嫩最鮮的肉,一般要和新鮮的血花一起,用來招待殺豬佬和幫忙的鄰居。不過這一天這些豬零件被悉數(shù)送到杭州城里的餐桌上,外加幾道花功夫的小菜,便是一席年豬宴了。 一張笑盈盈、傻呵呵的豬臉已經(jīng)擺好了在桌子正中間。豬頭肉是大概念,里頭仔仔細細還能分出豬鼻子、豬耳朵、核桃肉等,因為皮厚肉老,膠原蛋白也最豐富,吃起來口感分外有彈性,正好做鹵菜給朋友們下酒。愛吃這一口的最先沖著核桃肉下手,豬腦殼里面的這兩坨肉真是豬身上最香的肉。 花房菜單上的大腸常年暢銷,但現(xiàn)場版的油淋脆皮大腸只此一年一度。選用新鮮金華兩頭烏大腸頭,先鹵后浸,懸掛待用。農(nóng)家菜籽油大火加熱到107℃以上,青煙浮動,輕慢起勺,滾油淋漓而下,反復(fù)數(shù)次,待嗞嗞聲畢,白煙散盡,每一刀切下去,都是熱氣騰騰、肉汁潺潺。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人謙讓,執(zhí)筷的手紛紛伸向盤中。外層焦脆,內(nèi)里顫顫,噙著肉汁,必須趁熱打鐵,大口咀嚼。 對于新殺的豬,最難得的是豬下水,做成兩道江南小菜:糟熗腰花和爆炒豬肝。腰花不過油,只焯水涼拌,吃的是那個滑膩柔美;豬肝要爆炒才好,留下爽脆鮮嫩的美好味蕾記憶。 一塊端正油潤的紅燒肉是年豬美味的最佳呈現(xiàn)。好的五花肉一層肥一層瘦地交疊,好吃得罪惡。畢竟說起脂肪量,大概除了板油,也是沒有旁的敢在一塊五花肉面前稱老大了。但面對一塊文火燉得軟糯酥香的五花肉,你需要考慮的只有一件事:要不要來碗白飯? 至于豬前腿豬后腿和整扇豬肉,也絲毫不浪費,都是風(fēng)腿、火腿、醬肉的好材料,做成之后,又是來年的念想。 舊時光陰不再來,沒有夜色中喧鬧的舞龍舞獅,也沒有煙花在空中明滅,唯有美食鄭重記錄著這一年的光陰和愛。這一席年豬宴的號召力不在滋味,而是期待;赴宴的過癮處不在有酒有肉,而是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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