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是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史上的天才,也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美食家。他一生既有身居朝堂的風(fēng)光,又有九死一生、生死未卜、多災(zāi)多難的遭遇。東坡是一個既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既能吃大餐,又能嚼草根的人。 有人做過統(tǒng)計,東坡菜和東坡小吃多達(dá)一百三四十種之多。東坡對美食有很大的熱情,他的美食境界,不僅僅局限于山珍海味,還有粗茶淡飯,甚至還有連粗茶淡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蘇東坡二十多歲作《上梅直講書》:“人不可以茍富貴,亦不可以徒貧賤。有大賢焉而為其徒,則亦足恃矣”。 東坡什么都吃,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還有水里游的。主要有三道有名的菜。一是“爛蒸同州羊羔肉”,是把上好的杏仁茶、香菜、佐料混在一起放在羊羔的肚腹里面蒸煮而成;二是肥而不膩的“蒸幼鵝”;三是肉質(zhì)潔白細(xì)嫩,低脂肪,高蛋白,營養(yǎng)豐富的“石斑魚”,也就是上海松江的鲙魚,因肉質(zhì)鮮美,所以人們也稱之為“海雞肉”。 東坡還在常州鄉(xiāng)紳富豪的家里,吃過“死也值得一吃”的河豚,還寫了一首《惠崇春江晚景》來稱贊吃河豚的美妙,“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河豚雖然吃起來是鮮美無比,但是河豚的卵巢里面有劇毒,烹飪時稍微有點閃失,吃了就會死人的。 另外,眾所周知,東坡除了創(chuàng)制“東坡肉”,還創(chuàng)制了“東坡魚”,也叫作“五柳魚”,就是在魚的兩面,順著魚刺劃五道口子,以便入味。他還創(chuàng)制了煲魚湯,曾專門寫了一篇《書煮魚羹》。 當(dāng)然,人們最欲知道的是,東坡在遭人陷害,窮困潦倒時,是怎么吃出美味的?且看《東坡羮頌》:“東坡羮,蓋東坡居士所煮菜羮也,不用魚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菘,若蔓菁,若蘆菔,若芥,皆揉洗數(shù)過,去辛苦汁,先以生油少許涂釜緣及瓷碗,下菜湯中,入生米為糝及少生姜,以油碗覆之,不得觸,觸則生油氣,至熟不除”。 東坡作《初到黃州》:“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yè)轉(zhuǎn)荒唐。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剛到黃州的東坡,把僅僅夠吃一年的飯錢,平均分成十二份,又把每份平均分成三十小份吊在房梁上,每天拿下一份。如每天有節(jié)省的,就另外存下,積攢多了就請朋友喝酒,吃廉價的“東坡肉”。 實在沒吃的了,東坡就發(fā)揮佛家、道家節(jié)食辟谷的主動性和積極性。他寫有一篇養(yǎng)生補氣的座右銘貼在墻上——《節(jié)飲食說》:“東坡居士自今日以往,早晚飲食不過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饌則三之,可損不可增。有召我者預(yù)以此告之,主人不從而過是者,乃止。一曰安分以養(yǎng)福,二曰寬胃以養(yǎng)氣,三曰省費以養(yǎng)財”。 朋友張鶚向東坡請求長壽良方,東坡曰:“一曰無事以當(dāng)貴,二曰早寢以當(dāng)富,三曰安步以當(dāng)車,四曰晚食以當(dāng)肉。夫已饑而食,蔬食有過于八珍,而既飽之余,雖芻豢滿前,惟恐其不持去也。若此可謂善處窮者矣,然而于道則未也。安步自佚,晚食為美,安以當(dāng)車與肉為哉?車與肉猶存于胸中,是以有此言也”。 紹圣元年(1094),東坡貶謫到惠州。當(dāng)年的惠州很窮困,人們主食是土豆。但是東坡很快就發(fā)現(xiàn)有鮮荔枝吃,并寫有《食荔支》:“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支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他還贊美自己種的蔬菜曰:“味含土膏,氣飽風(fēng)霜,雖粱肉不能及也。人生須底物而更貪耶?”意思是自己種的蔬菜,飽含泥土的芬芳,蘊含著風(fēng)霜雨露,就算是美食佳肴也無法相比。他感嘆人生在世,有如此天然純美的蔬菜足矣,夫復(fù)何求? 惠州的肉類更是稀缺,沒有東坡喜愛吃的豬肉。東坡在給弟弟子由的一封信里談到自己臨時發(fā)明的烤羊脊?;葜菔袌錾厦刻熘粴⒁恢谎?,作為犯官的東坡又不能去與那些當(dāng)官的和有錢人爭搶,他每隔三五天就去找到賣羊肉的屠夫說:自己只買得起羊脊骨,請屠夫把羊脊骨賣給他。東坡把羊脊骨先放在鍋里煮了撈起來,撒上酒、鹽、芥末后放在火上烤烤,然后用牙簽剔來吃。他風(fēng)趣地告訴弟弟:我用吃螃蟹的方法來吃羊肉,那是特別的香。 東坡貶謫至蠻荒之地海南島時,當(dāng)年的海南人民主食是芋頭,連蔬菜都缺乏。東坡的生存條件受到了極大的考驗。當(dāng)年海南的肉類是各種海鮮。唐代的韓愈當(dāng)年被貶謫到廣州潮州時,寫文章說自己勉強食用了生蠔等海鮮之后,覺得腥臊無比,難以下咽??墒?,東坡感嘆:“非謫居海外,安得此慶耶?” 東坡不僅興致勃勃地品嘗海味,還寫文章贊美曰:吃生蠔,先將生蠔肉剜出來,用酒攪拌后放入水中煮,煮熟之后食用,簡直鮮美無比。也可以將大塊的生蠔肉放在炭火上燒烤,舉凡海蟹、海螺、八爪魚皆可如法炮制。而且東坡還很滑稽、故作神秘地對兒子蘇過說:千萬別宣傳出去,京城里的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他們?nèi)糁牢覀兂匀绱嗣牢兜暮ur,肯定要哭喊著,爭先恐后地要求貶謫到海南來與我們爭搶。 再看東坡在品茶方面的境界。東坡寫有關(guān)于茶的“回文詩”,如《記夢回文二首》:“酡顏玉碗捧纖纖,亂點余花唾碧衫。歌咽水云凝靜院,夢驚松雪落空巖”。寫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用她白晳纖秀的雙手,捧著茶碗在水云繚繞的院子里行走的情景。此詩無論是順著從詩的第一個字讀到詩的最后一個字,還是倒著從詩的最后一個字讀到詩的第一個字,所表達(dá)的意境都是同樣的柔美。 東坡喝茶講究的情趣是“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據(jù)說有一次,東坡生病去寺廟休息了兩天,多喝茶,病就好了,于是欣喜地作詩曰:“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東坡泡茶最喜好用的水是廬山玉簾泉瀑布的水,最喜好的茶是福建曾坑最極品的斗品茶,即朝廷貢品,等價黃金。東坡住在產(chǎn)“陽羨茶”的宜興時,發(fā)明了“竹籌”和“提梁壺”。至今茶樓里還在用“竹籌”壓茶,只是“提梁壺”的外觀演變得越來越精美。 對于喝酒,東坡的境界也是很高的,只是他喝了一生的酒,酒量也沒有什么長進(jìn),總是喝一兩杯就醉意朦朧,而且他喝了酒就想寫。他寫詩說:“空腸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色壁”。意思是喝了酒以后,肚子里的肝肺等五臟六腑都像生長著竹子、石頭之類的,似乎要長成森林,簡直不能控制。 東坡喜愛飲酒,酒能帶他領(lǐng)略不一樣的世界,《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他能舉起酒杯,仰望蒼天,又俯瞰大地。《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他手中的酒上告蒼天,下祭江河。 東坡還特別喜歡和朋友一起喝酒。他在朝廷做官時,喝過當(dāng)時最好的酒。然而,當(dāng)遭遇奸佞小人陷害,九死一生,窮困潦倒的時候,他也能將劣酒喝得有滋有味。 他貶謫黃州“躬耕東坡”時,因窮困買不起酒喝,就自己釀酒來喝,由于釀酒的技術(shù)和原料低級等問題,酒的質(zhì)量自然很差?!夺の迨住罚?strong>酸酒如齏湯,甜酒如蜜汁。三年黃州城,飲酒但飲濕。我如更揀擇,一醉豈易得”??梢?,東坡的“快樂美食”,不僅僅依賴于美食本身,更重要的是依賴于心理。東坡貶謫至蠻荒之地嶺南時,用桂花、松露之類釀了許多種類的酒,并作詩曰:“三山咫尺不歸去,一杯付與羅浮春”。 喜歡與朋友一起喝酒的東坡,貶謫惠州時,因沒有朋友陪他喝酒,經(jīng)常是獨飲,并作詩曰:“酒醒夢覺起繞樹,妙意有在終無言。先生獨飲勿嘆息,幸有落月窺清樽”;“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沾空樽”。 真正的快樂美食,必定是超脫金錢的。美食,對于東坡這樣一位打通了儒、道、釋的哲學(xué)家來說,正如他當(dāng)年與友人游南山作《浣溪沙》所言:“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正如儒家孔圣人曰:“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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