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杭州旅游,不經意間就會與蘇東坡扯上關系:行走,有“學士路”、“東坡路”;觀景,有“蘇堤春曉”、“三潭印月”;至于賞味,“東坡肉”早已名動天下。 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所以好多人以為他喜歡竹子不喜歡吃肉,事實上不是這樣。蘇東坡給弟弟子由寫過一封信:“惠州市井寥落,然猶日殺一羊,不敢與仕者爭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耳。骨間亦有微肉,熟者熱漉出,漬酒中,占薄鹽炙微焦食之。終日抉剔,得銖兩于肯綮之間,意甚喜之。如食蟹螯,率數日輒一食,甚覺有補。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芻豢,沒齒而不得骨,豈復知此味乎?戲書此紙遺之,雖戲語,實可施用也。然此說行,則眾狗不悅矣?!彪m然是兄弟之間的日常信件,也有值得玩味的地方:蘇東坡貶謫惠州,想吃點肉可不像弟弟那樣有公款而且吃的都是好肉,也不能與官老爺爭買,只能讓賣肉的留點脊骨;骨頭里面剔肉當然不多,但味道不錯,也能解解饞,只是他啃光了骨頭上的肉使惠州的狗很不開心。信里有貶謫生活的辛苦,也有苦中作樂的豁達。 這里有一個細節(jié),蘇東坡說的是羊肉而不是豬肉。追溯我們民族吃肉的歷史就會發(fā)現羊肉才是一直被推崇的,“羊大”為“美”、“魚羊”為“鮮”,也證明了羊在古代有著特殊的地位,人們因此喜歡把美好的事物與羊聯系在一起。宋代秉承前朝,也奉羊肉為上品,并不吃豬肉,這才能解釋被貶到黃州的蘇東坡為什么還能有滋有味地吃上豬肉,正如他在《豬肉頌》里所寫:“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但這難不倒吃貨蘇大學士。早在神宗熙寧十年(1077年),因黃河決堤徐州被洪水圍困,時任徐州知州的蘇東坡帶領全城軍民奮戰(zhàn)七十多個日夜,保住了徐州城。慶功之時,老百姓殺豬宰羊感謝知州大人,在蘇東坡的指點下,家人把豬肉做成熟食,又回贈給了百姓,這便是東坡肉的雛形。因為“烏臺詩案”,蘇東坡從云端跌入泥潭,生活拮據,羊肉吃不起,只好吃豬肉,卻在高官貴族嫌棄的豬肉中吃出了美味。有意思的是蘇東坡據此還寫了一首打油詩:“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span> 二次貶謫到了惠州的蘇東坡境遇比黃州時更為不佳。北宋時的惠州偏僻而荒涼,物產匱乏,豬肉也不多見了,羊肉既吃不起也吃不到,但這依然難不倒蘇東坡。沒有羊肉可以啃脊骨,如今“羊蝎子”成了風行大江南北的美食,蘇東坡還發(fā)明了烤食的吃法,至今客家的傳統(tǒng)菜還有一道“烤羊脊”。羊肉之外,雞有鹽焗雞、宏志雞,魚有醋魚。其時東坡肉已經名聞天下,他又用當地特產梅干菜與豬肉結合創(chuàng)出新品——梅菜扣肉。這樣的蘇東坡有點兒跟貶謫沾不上了吧?事實上,他仕途無望,姬妾散盡,除了一個王朝云不離不棄。誰又能想到倒霉至極的蘇東坡把日子過得如此有滋味?于是他又遭貶謫,去了海南儋州,王朝云也不能再陪伴他。 東坡在海南,發(fā)現生蠔美味,寫信給兒子蘇過說:“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此味。使士大夫而樂南徙,則忌公者不令公此行矣?!庇谧猿笆銘阎械靡娖溆哪?。蘇東坡還教當地人包粽子,儋州粽子多用五花肉、雞肉、咸鴨蛋、豆類、魷魚絲等加酒、蒜茸、醬油等腌制,色香味俱佳,儋州人稱之為“東坡粽”。 中國從來不缺吃貨,但蘇東坡依然是唯一的?!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這是蘇東坡臨終之際手書給蘇過的詩偈,正因為這樣的徹悟,才能在宦海浮沉中寵辱不驚吧?南北東西,都與貶謫無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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