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去皖南,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皖南一到》。他在文中說,自己的祖籍在歙(多音字,在地名中讀she?)縣,到皖南,他是尋根來了。他記得,自家家譜的第一頁上,就印著唐朝越國公汪華的像。汪華是歙縣人?!拔艺驹陟h的大街上,想:這是我的老家,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br/> 一個人對一個地方產(chǎn)生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總是有原因的,如汪曾祺與歙縣。這原因有時候很簡單,如它是自己的祖籍地,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一個人與一個地方發(fā)生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個中緣由可能很簡單,因之生出的感情卻是極其復(fù)雜的,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丟不掉的糾纏,就像我對洛陽的感情一樣,總是絲絲縷縷地牽扯著,心心念念地惦記著。我和洛陽,熟悉中有陌生感;陌生里,卻又分明夾雜著幾分熟悉和親切。 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我和洛陽是因花結(jié)緣的。在學(xué)校時,我學(xué)的是園藝專業(yè)。我的家鄉(xiāng)銅陵,是藥用牡丹鳳丹的原產(chǎn)地。因?yàn)檫@些原因,我的畢業(yè)論文就寫了鳳丹??墒?,一個學(xué)園藝的學(xué)生,畢業(yè)論文寫藥用的鳳丹,心里總覺得有些不甘。于是,我就去圖書館找了許多關(guān)于牡丹的資料來看,從魏紫、姚黃花開的富貴里,知道了地脈最宜花的洛陽。 從那時起,我就將那些綿延在花朵之間的富貴寫進(jìn)了心里,寫進(jìn)了自己對一座城市的想象里。我想象著花開時節(jié)的洛陽,想象著晨光余暉里的牡丹,那是花開、葉茂、枝繁、籽實(shí)的靜好時光,窮盡了我對一株植物的所有想象,它們在風(fēng)中,在雨中,在陽光下,安靜而又美好。 春天,去天門鎮(zhèn)看御賜牡丹。那株御賜牡丹相傳是邑人盛度還鄉(xiāng)時帶回的。盛度“歷奉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三朝,凡五十載,圣旨曰‘不以寵利而居成功’。又錫宴寵賚(la?i),圖容御贊,并賜牡丹一本,使榮歸故里。所謂敕賜承恩,衣錦通顯”。盛氏庭院里的那株御賜牡丹,歷經(jīng)千年,依然蓬勃,盛開時,花開百余朵,花朵碩大,引得游人紛紛駐足,是為家鄉(xiāng)春日盛景。 洛陽牡丹,漸盛于唐,極盛于宋。家鄉(xiāng)的那株御賜牡丹是不是來自洛陽,我不得而知,我希望那株牡丹能富貴千年,綿延萬世,像洛陽的牡丹一樣,年年開花。 看御賜牡丹,是需要緣分的。每年春天,我都會去看御賜牡丹,但遇上花開正好的次數(shù)不多,不是去得早了,花未全開,便是去得遲了,花已經(jīng)謝了。 幾年前去洛陽的時候,是夏天,安石榴還沒有成熟,牡丹早已開過了,面對青青花田,不見花開,難免覺得有些遺憾。遺憾又能怎樣呢? 想起張抗抗的《牡丹的拒絕》。 特意到洛陽看花,沒有趕上花期,見到的是“一個又冷又靜的洛陽”,張抗抗是有些失望的,“于是你面對綠色的牡丹園,只能竭盡你想象的空間。想象它在陽光與溫暖中火熱的激情;想象它在春暉里的輝煌與燦爛——牡丹開花時猶如解凍的大江,一夜間千朵萬朵縱情怒放,排山倒海驚天動地。那般恣意那般宏偉,那般壯麗那般浩蕩”。 張抗抗去洛陽看牡丹未遇,汪曾祺知道了,特意為張抗抗畫了一幅畫,紅葉綠花,并題了詩:“看朱成碧且由他,大道從來直似斜。見說洛陽春索寞,牡丹拒絕著繁花?!蓖粼鞯脑娪袆竦囊馑荚诶锩妗せú挥龉倘涣钊瞬粣?,但看了這樣的詩與畫,張抗抗的內(nèi)心應(yīng)該有所寬慰吧。 明年,明年我再去洛陽看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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