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考古學(xué)暨歷史語言學(xué)學(xué)會研究員、理事 沙春建 釋“冠” ——冠冕堂皇,其源峻遠(yuǎn) 文 / 沙春建 【摘要】本文通過對紅山文化馬蹄形器的重新認(rèn)識,釋讀出《殷周金文集成》里面,即“冠”之本字。又由金文冠字之釋,指出紅山馬蹄形器其實是皇冠。金文“皇”字,本意是指頭戴“皇冠”、上插三支羽翎的“王”。進(jìn)而聯(lián)想到良渚文化所謂的神人獸面紋,其實是“頭戴羽冠的紡織女王”的形象,是“堂”字的本義。由此解釋了,成語“冠冕堂皇”的由來,以及山東人祭祖為何稱“請家堂”,母親為何稱“高堂、萱堂、安堂”?!疤没省倍值尼屪x,至少從文字的角度解析了,中華文明之根,一為紅山文化、一為良渚文化。 【關(guān)鍵字】紅山文化 良渚文化 皇冠 玉冠 冠冕 堂皇 弱冠 及笄 禮記 冠禮 馬蹄形器 玉箍 神人獸面紋 正文 中國作為文明禮儀之邦,古時即有成人禮,男子二十弱冠,女子十五及笄。 與之有關(guān)的禮儀典籍,如《周禮》曾有明確的冠禮規(guī)定,可惜散佚不存?,F(xiàn)今能看到的,且完整成文的是《禮記》。 《禮記.冠儀》:“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儀也。禮儀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后禮儀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后禮儀立。故冠而后服備,服備而后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曰:冠者,禮之始也。是故,古者圣王重冠。”講明了冠禮之于禮儀的重要性,而禮儀是區(qū)別人獸的標(biāo)志。 那么,冠禮始于何時呢? 《軒轅本紀(jì)》云,(黃帝)時有臣曹胡造衣,臣伯余造裳,臣于則造履,帝因之作冠冕。冠者則服之文明,冕者則冠中之別名,以其后高而前下,有倪仰之形,因曰冠冕也。 冠,既然作為文明標(biāo)志,黃帝制備,那么,最早的歷史文獻(xiàn)金文甲骨可有什么記載呢?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記載是有,但是我們沒有釋讀出來。 《殷周金文集成》里面有這樣一個字,如01170、01171、03007、05480、05481、05482、06755、07767、09138這般。 011700117103007
數(shù)量相當(dāng)多。這是個什么字呢?其實就是最早的“冠”字!這個字的釋讀,實際上是受紅山文化馬蹄形器的啟發(fā)。 圖為國家博物館所藏的所謂的馬蹄形玉箍 類似物品,凌源縣三官甸子墓亦曾有出土,置于死者胸部,而建平縣牛河梁一號冢4號墓,則是出現(xiàn)在逝者頭部。 這類玉器,非常輕薄,加工精良。筆者曾有機會親手品鑒過,其有一共通特點,即上端背側(cè)內(nèi)面有三道疑是故意加工出來的平滑淺槽,自下而上漸成扇形發(fā)散狀。專家認(rèn)為是切割痕跡,我則認(rèn)為是使用痕跡。 筆者曾經(jīng)深刻研究過“皇”字,金文多作如斯之形: 故而,我認(rèn)為紅山器之三道痕,正是每日插戴羽翎,天長日久而留下的使用痕跡。當(dāng)然,三支翎羽有正插的,也有斜插的,習(xí)慣也并不相同。 受此啟發(fā),始悟金文01170里的三道杠,恐是紅山器實物之描畫。因此,釋讀 紅山玉冠及其所呈現(xiàn)出的橢圓 這個關(guān)于冠字的突破性釋讀和論斷,在另外兩個銘文中,得到更為明確的證實?!兑笾芙鹞募伞?7532,就是一個頭戴冠的句龍;而10300,則描畫的是一個戴冠而行的人。因此,關(guān)于冠字的解釋,是正確無疑的。 07532 10300 《說文》:冠,絭也。所以絭髮,弁冕之緫名也。從冂從元,元亦聲。冠有法制,從寸。古丸切〖注〗徐鍇曰:“取其在首,故從元?!?/span> 由紅山實物結(jié)合金文里面“冠”之諸形,我們可知原始之“冠”并非《說文》之所謂“弁冕”。因此,正如古人所說,盡信書不如無書,許慎之學(xué)其實是有很多局限和錯誤的。 冠,在其時已然成為氏族和職業(yè)分工。如01681:冠父癸;05146:冠祖己父辛;10537:母康丁,冠。 01681冠父癸。 05146冠祖己父辛 10537母康丁,冠。 但是,“冠”是紅山文化所獨有的嗎? 筆者多年前曾注意過,良渚文化出土的所謂的“神人獸面紋”,如下圖。 反山M12:98玉琮之紋飾 經(jīng)由本文“皇”字所釋,始悟良渚文化反山玉琮之刻畫乃“堂皇”之“堂”。源由于此,直至而今,描繪人之相貌,可用“儀表堂堂、相貌堂堂”;形容場面宏大正式,有“富麗堂皇、冠冕堂皇”。無此關(guān)系構(gòu)建,斷難理解“廳堂”之“堂”為何用來形容人的相貌! 個人以為,良渚文化所有刻畫“神人獸面紋”的玉器,應(yīng)非實用器,而可能是陳設(shè)的禮器,有祭祀的功能,可統(tǒng)稱為“玉堂”??忠蛴写朔Q謂,后世直接將“玉堂”陳列之所稱之為“堂”,遂衍化出后世的“廳堂、廟堂”之“堂”。而“玉堂”之遺風(fēng)延至今日,良渚文化北向發(fā)展的龍山文化腹地山東,到現(xiàn)在大年三十供祖先都還稱為“請家堂”。 良渚之“堂”蓋有母系社會之遺烈,故其刻畫皆為盤腿紡織之人,其“堂”之所畫,列代女王也!因為有此背景,所以后世又將“母親”稱為“高堂、令堂、安堂、萱堂”。 嗚呼!漢字之神源峻遠(yuǎn),縹緲恍若不可思!然而,萬古一源,當(dāng)時之語言文字而今皆鮮活延用,自今仍可追及上古,華夏之本源,又有何不可論斷? 本文權(quán)借辨釋金文之“冠”,直將紅山玉器正式定名為“皇冠、玉冠”。如此,冠禮文化推溯至五、六千年之前,其為禮儀文明之始的論斷,得到了最好的實證。又由“皇”字引出良渚文化之“堂”,詮釋“堂皇”本義,則中華文明的本源已經(jīng)明晰。 我想,這種文物與文字之間對應(yīng)關(guān)系的新發(fā)現(xiàn),終將會帶來對紅山文化、良渚文化的重新審視。而我更希望的是,我們的考古研究應(yīng)該有所反思,我們應(yīng)該如何建立系統(tǒng)觀念,從民間語言、習(xí)俗、成語、詞匯、字典、出土實物等方面入手,運用“多重證法”,去重新認(rèn)識,我們祖先遺留給我們的、光輝燦爛的文明、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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