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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清醒著的人都必須面對卡夫卡所指認(rèn)的事實(shí)：你端坐不動，大千世界會自動向你涌來。這位20世紀(jì)最杰出的作家，性格內(nèi)向而陰郁，經(jīng)歷過事業(yè)、家庭、婚姻等人生的多重失敗，以及世界陰影的時刻擠壓，內(nèi)心也曾泅渡到最扁平的地方。即使如此，他也絕不輕易將一絲一毫的苦痛掩埋或拋棄，而是不斷在內(nèi)心的山谷中堆疊，讓其幽深，以至于逶迤。卡夫卡是苦痛的，卡夫卡也是深刻的，哪怕是靜坐在書房中，也能真切地感知到呼嘯而來的世界的碎片。既然醒來，一個人就很難再進(jìn)入沉睡的狀態(tài)，而一個真實(shí)世界的諸多部分也會接著醒來。對于這個世界，你可以稱之為精神，也可稱之為內(nèi)心。 也許是苦痛太龐大了，它逼迫作為個體的卡夫卡展開發(fā)問，世界的敞開也就從發(fā)問開始。在一篇文章中，卡夫卡曾將人生比喻為秋天落葉覆蓋下的道路。永遠(yuǎn)是這樣，道路未及打掃干凈，又被新的落葉覆蓋。恰如古老的寓言所述，巨石終將滾下山去，這是西緒福斯的命運(yùn)，但必須推著一樣?xùn)|西上山，這也是西緒福斯的個人承擔(dān)。所有的道路終將被落葉覆蓋，這個絕望的結(jié)局并不一定打倒一切人，所以，對于卡夫卡來說，必須亮出語詞，必須展開言說，這是他對真實(shí)世界的一種承擔(dān)。有過絕境體驗(yàn)的他，使用小說這一文體，有力地呈現(xiàn)出20世紀(jì)人類的普遍困境。我想也正是因?yàn)椴粩嗟难哉f，才使本來的枯葉之上開始印現(xiàn)濕潤的經(jīng)脈（劉曉楓語）。 醒著的人，不屬于塵世中的幸福者，在世界的黑夜中，他們起身、站立，在極端孤獨(dú)的角落，使用思想、語言重新丈量身邊的泡沫與現(xiàn)實(shí)。一個人與時間作戰(zhàn)，他們可能會采取懷疑、反撥、叩問甚至顛覆的方式，直逼人類的荒涼。他們的對抗，不是源于對世界的厭惡，而是源于對存在的深愛，荷爾德林指出：誰曾想過那最深刻的，誰便愛那最現(xiàn)實(shí)的。他們的愛不會輕易說出，而是掩埋在文字的深處，等待后來者的撥開。如果以具體的個體作為考察向度，在不同歷史時期，他們可能是懷疑主義者、悲觀論者、玩世的犬儒、流放的官員、在野的知識分子，以及四處漂泊的詩人等等，他們有著不同的職業(yè)、身份、地位，但在時間的隧道里，卻是排在一起的人，根須緊緊扎入大地，文辭在彼此的雙手中傳遞。他們不是喋喋不休的聒噪者，舌頭對于他們來說是個可有可無的器官，他們聽從的是內(nèi)心的聲音，以最少的言辭，說出最重的真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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