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野老》讀記

（小河西）

野老

野老籬前江岸回，柴門不正逐江開。漁人網(wǎng)集澄潭下，賈客船隨返照來。

長路關(guān)心悲劍閣，片云何意傍琴臺？王師未報收東郡，城闕秋生畫角哀。

自注：南京同兩都，得云城闕也

這首詩作于上元元年（760）秋，時杜甫客居成都草堂。野老：杜甫自稱。此詩乃取首二字為題（非專寫“野老”）。南京：至德二載（757）設(shè)成都為南京；上元元年（760）設(shè)荊州為南京，同時撤成都之南京?！尽杜f唐書-肅宗本紀(jì)》至德二載十二月：“改蜀郡為南京…，蜀郡改為成都府?！庇稚显辍熬旁录孜?，以荊州為南都，州曰江陵府，官吏制置同京兆。其蜀郡先為南京，宜復(fù)為蜀郡。”】

野老籬前江岸回，柴門不正逐江開。漁人網(wǎng)集澄潭下，賈客船隨返照來。

野老：村野老人?！兜┌l(fā)漁浦潭》（梁-丘遲）：“村童忽相聚，野老時一望?！薄斗e雨輞川莊作》（唐-王維）：“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p>

逐：隨著?！督锨罚ㄌ?儲光羲）：“逐流牽荇葉，沿岸摘蘆苗?！?/p>

澄潭：指澄澈的百花潭?！段鹘剐小罚ㄌ?張九齡）：“遙夜人何在，澄潭月里行?！?/p>

賈（gǔ）客：商人?！督霞陌蜄|故人》（李白）：“瞿塘饒賈客，音信莫令稀?！?/p>

大意：俺草堂的籬笆前面江岸彎曲，柴門正對大江隨岸而開。漁人漁網(wǎng)聚集百花潭下；商船隨著返照從西邊駛來。（漁人撒網(wǎng)，商船航行。寫眼見之景。）

長路關(guān)心悲劍閣，片云何意傍琴臺？王師未報收東郡，城闕秋生畫角哀。

長路：長長的路。從賈客商船想到長路。應(yīng)特指沿江東下之路。

劍閣：劍門關(guān)。三國諸葛亮于大劍山峭壁中兩崖相峙處，倚崖砌石為門，置閣尉，設(shè)戍守，謂之劍閣。隋以后劍閣即指劍門關(guān)?！妒竦离y》(李白):“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琴臺：成都臺名。相傳為漢司馬相如彈琴處?！稙榱荷宵S侯世子與婦書》（北周-庾信）：“龍飛劍匣，鶴別琴臺。”倪璠注：“《益州記》曰：'司馬相如宅在州西笮橋北百步許?！钼咴唬?市橋西二百步，得相如舊宅。今按梅安寺南有琴臺故墟。’”《司馬相如琴臺》（唐-岑參）：“相如琴臺古，人去臺亦空?！?/p>

東郡：滑州?！对涂たh圖志》卷8滑州：“大業(yè)三年又改為東郡。武德元年罷郡置滑州?！贝嘶蛑甘匪济髡碱I(lǐng)的東部諸郡。

城闕：城門兩邊的望樓；都城。此指成都（時成都為南京）。

畫角：古樂器名，形如竹筒，外加彩繪，發(fā)音哀厲高亢，古軍中用來警報昏曉?！端蜏唽④姵鋈罚ㄌ?高適）：“城頭畫角三四聲，匣里寶刀晝夜鳴。”《送侯中丞流康州》（唐-劉長卿）：“轅門畫角三軍思，驛路青山萬里心?！?/p>

大意：關(guān)心“長路”，悲傷劍閣。白云飄浮，何意長傍琴臺？王師至今沒報收復(fù)東部諸郡，成都城頭，秋風(fēng)蕭瑟，畫角聲凄切悲哀。

詩意串述：此詩前二聯(lián)寫所見實景?；h笆前江岸彎曲，柴門隨江岸而開。漁人漁網(wǎng)聚集澄潭，商船隨返照從西來。一幅悠閑、平和、愜意的江邊晚景。后二聯(lián)寫所思。由西來商船，想到沿江而下的“長路”。由長路又想到蜀道，想到拖家?guī)Э趶拈L安到秦州經(jīng)同谷過劍閣的艱難。俺為歷盡千難萬險舉家奔蜀而悲哀。俺更關(guān)心何時可以沿江而下，何時可以“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卑诚褚黄≡?，無意長期滯留“琴臺”。然而俺關(guān)心“長路”有啥用？去年冬天洛陽再次失陷，王師至今沒收復(fù)東郡。俺還不能沿著長路回到洛陽。想到這兒，成都城中又傳來畫角之聲。秋風(fēng)蕭瑟，畫角聲聲，戰(zhàn)亂無休無止，杜俺感到萬分悲哀！本詩前二聯(lián)與后二聯(lián)反差很大。連接紐帶是賈船。由商船而長路，由長路而洛陽，由洛陽失陷而悲“哀”，有很強(qiáng)的藝術(shù)沖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