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一個小鎮(zhèn)上教書，老家在一個離鎮(zhèn)十幾里的小山村里。好久沒有回家了，突然想回家看看父母。每次回家去的時候都是乘車，車一直可以開到家門口?？墒墙駜翰磺?，一直沒有了遇到車，又不想再等了，想起從前沒有通公路時來鎮(zhèn)上趕集，常走的一條通往由家通鎮(zhèn)的山路，比公路還要近好幾里路，徒步不過大約個把小時的路程。又想起小時常同大人一起走山路趕集的情景，還真值得上人回味，何不來過故地重游。于是，我決定走一次小路，徒步回家。

沿著原來熟悉的山路一路走來，滿眼的景象已不是記憶中的印象了。這條路已荒了好久了，很多地方，草都蔓延到路中間來了，原來這里是人們?nèi)ネ?zhèn)上徒步行走的一條要道，現(xiàn)只剩下居住在附近的人家牧牛放羊和做家活時才走，野草已經(jīng)快把路給泯滅了了。交通發(fā)達了，都乘車了，誰還愿意走路來著，路上滿是青草都快長到路中間了，倒顯得生機勃勃。原來這兒可是一條大路呢，每逢趕集的日子，那一天都是人人來人往?，F(xiàn)在，卻除了一些干活的農(nóng)人，四處靜悄悄的，寂靜的讓人心慌。山上樹木青幽繁茂，一片碧綠，這些年的植樹造林和退耕還林，讓原來光禿禿的群山上，已經(jīng)完全被綠色覆蓋了。隨著蜿蜒曲折的山道一直前行，翻個一個小山坳，就快到家了，我一陣心喜?？靵砩桔炅?，對了。這山坳里不是還有一座涼亭么，兒時的記憶一下子涌了出來，是的，那兒有一座涼亭。記憶一下子鋪散開來，關(guān)于涼亭的印象在腦海里一幕幕浮顯出來。記得在兒時的印象中，在有很多人行走的山路上，特別是在兩山之間上登坡之后的準備下坡的山坳上，涼亭是最常見的建筑。這種修在湘西大山山坳道路間的一種建筑，是一種專供過往行人歇腳的地方。而我對于涼亭的深刻記憶，是兒時隨父母趕集，累了歇息時在涼亭里可以吃到一些小吃，可以聽到很多的故事而留下了深刻的鉻印吧。隨著一條條公路通村達寨，原來交通不變，翻山越嶺的蜿蜒曲折的穿山小道便沒落了，涼亭這一古老的建筑便漸漸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塵封在人們的記憶和歷史的塵埃中，很多九十年代后出生的年輕人應該很少見到了。

湘西多山，交通不便，一出門便是山路，人們出門訪友，趕集辦事，大部分靠的是兩條腿。走路時候長了，人們要歇腳，于是，在山路的的陰涼處，常擺有石凳，在兩山之間的山坳處，常建有涼亭，供人們常歇息。沒有出過遠門的我，不知別處有沒有這種建筑，在湘西我卻知道這很普遍。涼亭一般是木瓦結(jié)構(gòu)，四面通風、上面覆瓦，兩旁柱子上有長凳，整個建筑由屋頂和兩排柱子組成，隨山路走向建成的，“人”字形的屋頂，兩排柱子，路從正中穿過，柱子間中間是屋脊，兩邊的柱子上，橫著幾條長長的木板，就是供人休息歇腳的地方。涼亭供人們遮風避雨，歇腳納涼，這是人們趕路歇腳的好地方。涼亭的建造多是附近的村民自發(fā)捐款修建的，由寨子里的一些有威望的村民承頭，向四方鄉(xiāng)親收取錢糧“化緣”修路，四鄉(xiāng)人村民也樂意出錢出力，大家把把這看著是積德行善，是好人有好報的，有的鄉(xiāng)親自愿出工出力修建的。 在涼亭上方常掛有扁額或豎有石碑，供后人紀念。上面記錄涼亭的修建情況，歌頌功德，記錄所有出錢出力人等，表示吃水不忘究井人。

 那時的人們趕集，做農(nóng)活，累了便會在涼亭休息一會再走。特別是每逢集市，三三兩兩的人們結(jié)伴而行，一邊走路，趕集來回路上，家長理短、談婚論嫁；常有各個村頭的年輕男女相親,湘西地區(qū)俗稱“看人”“打樣”，老人們給孩子找對象，涼亭也是最適合的地方之一，還有一些南來北往的生意人，也常常在涼亭歇腳，討論著新聞軼事，奇聞傳說，還有一些老人大擺龍門陣，說書的《岳飛傳》，《呼家將》之類?！稐罴覍ⅰ芬彩浅３Ｄ苈牭降墓适?。常有頭腦靈活的生意人，就把生意做到了涼亭上，在這里賣一些小吃的，如米豆腐，油粑粑等還可能有燒酒。邊歇息邊吃著小吃，興致高時，來二兩小酒，南來北往的人們便一起擺起了龍門陣。談天說地，談古論今，奇聞逸事，常常聽者如潮。只直到日頭西斜，天色昏暗，酒色微熏，路人散去，其間偶爾一曲山歌在群山間回響，依稀中幾行人影一晃一晃的走下山去，在暮色的漸行漸遠。

思緒回到眼前，近了，終于看到山坳了，也看到了那座涼亭還在。我止不住的興奮，一路路上去，想一睹他現(xiàn)今的模樣，想去尋找一下兒時留下的痕跡。是的，還是那座涼亭，只是涼亭還在，上面的瓦片已經(jīng)十分破損了，能清楚的看到下雨的時候，雨水從破漏的地方流下來的印跡，涼亭木結(jié)構(gòu)很多已經(jīng)腐朽了，站在亭下，可以清楚地透過破損的瓦片看見上面的天空，一邊的屋檐已搖搖欲墜，纏滿了藤蔓、殘破不堪，涼亭上面的扁額不在了，石碑殘缺了。兩邊供人休息的長凳已經(jīng)沒有了，只留下空空的柱子。還有就是我曾坐在長凳上歇腳、聽老人們擺個龍門陣、在上面吃過米豆腐、油粑粑的地方，只剩下柱子上牧童用刀砍下的深深刀痕和柱上栓牛留下的痕跡。事是人非，歲月變遷，往日，它是何等的繁華啊。如今，卻孤零零的佇立在山坳里，茍延殘喘，搖搖欲墜，只有山風與他作伴。眼前蕭索的景物讓我一下子的心情有點灰暗。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世上的事物，豈不同這涼亭一樣，繁華沒落自有時。

想起兒時，這里曾是我最難忘的地方啊，現(xiàn)在竟然變得如此衰敗，心中不免涌起一陣惆悵。我在涼亭里稍做停留，歇歇腳，等到身上的汗水干了，精力也恢復了，邁步準備下山，我回望了這座曾帶給我兒時記憶的地方，再見了，我記憶中的涼亭。

遠處，群山疊翠，一條大道直通山村，家， 已遙遙在望。我快步向前，走下山去。

（寫于06年以前，略作改動2020.2.8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