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不能直視的，一個是太陽，一個是人心。

《檀香刑》是莫言根據(jù)高密一段縣志的寫起的。1897年，德國強迫清政府訂立了《膠澳租借條約》，為盡快把山東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以便掠奪山東內(nèi)陸的豐富礦產(chǎn)資源。他們修建鐵路、搶奪農(nóng)田，引起了老百姓的反抗。

女主人公眉娘的父親孫丙正是因反對德國人占地修鐵路而被抓捕。清政府為了討好洋人，要求對孫丙實行酷刑，就是“檀香刑“。

“檀香刑“顧名思義，是用一根檀香木橛子，削好后放在香油里煮一天一夜，從那人的谷道釘進去，才能保證釘時滑暢，釘進去不吸血。然后從脖子后面鉆出來，然后把那人綁在高架子上。

犯人施刑后，肚腸并沒有受傷，但血在不斷地流。為了讓他多活幾日，不斷忍受生不如死的慘痛，還要不停得灌參湯。都是為了讓犯人遭受非人折磨，而又生不死。以敬效尤。

故事便從這里開始說起。

1．眉娘浪語：從眉娘眼中看世界，都是享樂的人性。

眉娘的父親孫丙是一個有著一腔熱血的老百姓，他的原型是山東高密民間抗德群眾的首領(lǐng)孫文。

1899年11月22日，孫文在繩家莊召開大會，組織抗德隊伍。1900年4月9日，抗德群眾數(shù)千人從繩家莊北上阻路，焚燒窩鋪數(shù)座，并準(zhǔn)備攻城。

下旬，孫文率群眾沿柳溝河一帶設(shè)防，打敗進攻的清兵。繼之，由德國顧問指揮的清兵洋槍隊參戰(zhàn)，群眾浴血抵抗，因傷亡較重，斗爭陷入低潮。孫文隱蔽在繩家莊、王家莊。

后因叛徒出賣，于5月3日晨被捕。這部小說正是以此為背景展開。演繹了一幅山東大地反抗壓迫、反抗列強的故事。

而主人公眉娘，正是小說中起義領(lǐng)袖孫丙的女兒。眉娘自己嫁給了傻人趙小甲，專門賣狗肉。人稱“狗肉西施。”

眉娘的相好是縣太爺錢丁。在清明節(jié)那天，縣太爺為眉娘架起了秋千架。全城的老百姓，都看到了秋千上飛舞的眉娘?！疤一樀傲鴹l腰，螳螂脖子仙鶴腿。狗肉西施，高密第一”。

就在這天，眉娘親爹被抓。而眉娘在他爹被捕后，沒有哭天喊地，她直接去找她的情人——縣太爺錢丁，還極為享受地蕩了秋千。她人性里隱藏的本性就是享樂與張揚。

眉娘眼中的自己親爹，原本是一個唱“貓腔“的民間藝人。卻因為多事，才被洋人逮捕。她認為活著享受就好，為什么跑去抗?fàn)?？結(jié)果害了自己。

眉娘唱自己的爹爹：”你不好好唱你的戲，唱那些帝王將相，扮那些才子佳人，騙那些癡男怨女，賺那些大錢小錢；喝黃酒吃狗肉，享你的清福，度你的神仙歲月。偏要逞能，胡言亂語，得罪了洋人，惹惱了知縣，板子打爛了屁股，還不低頭認輸?！?/p>

在孫丙被殺害的時候，行刑人正是眉娘的公爹趙甲。趙甲是清朝最后一批劊子手。在眉娘的眼中，自己公爹這個劊子手，殺人不眨眼，是大清朝的第一快刀，砍人頭的高手。是精通歷代酷刑、并且有發(fā)明有創(chuàng)造的專家。用他自己的話說，比高密縣一年出產(chǎn)的西瓜還要多。

當(dāng)初，她的公爹趙甲從京城回來的時候，眉娘才知道自己公爹他是個劊子手。用眉娘的話來說，他不是人，肯定是個魔鬼。

他的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涼氣，隔老遠就能感受到。剛住了半年朝陽的屋子，讓他冰成一個墳?zāi)?。陰森森的，連貓都不敢進去。活人一進屋子，渾身起雞皮疙瘩。

公爹上街，連咬人的惡狗都縮在墻角，嗚嗚怪叫；用手摸摸路邊的大楊樹，大楊樹一個勁地哆嗦，哆嗦得葉子嘩嘩響。

就是這樣的一個公爹，眉娘照樣為了救自己的爹，引誘她的公爹。給他梳頭發(fā)、扎辮子、按摩。

眉娘雖然也知道要救自己的親爹，但她是求助于別人。無論是自己的情人縣太爺，還是自己的公爹，她都利用女性本身的優(yōu)勢去引誘他們，為自己所用。

這樣的人，本性并不是壞人。只是她的人性中除了善良、孝順，更明顯的是她的風(fēng)騷。她是一個享樂主義至上的人。

享樂主義在今天已經(jīng)成為越來越多人的生存追求，把追求一切能夠引起自己各種感官快樂的刺激，看作是自己的人生目的。

持有這一主張的人由于是在極力追求最大限度的感官享受中度過的，而且感官刺激只能由本人來體驗，因此與享樂主義并存的還有一個如影隨形的自我中心主義。

享樂主義的興起和流行是生物“趨利避害”自然法則指引的必然結(jié)果，雖然享樂并不是人性唯一的訴求。因為享樂固然是人的一種自然生理和心理的需要，但七情六欲中的其它情欲與快樂，一樣都是趨利避害自然法則中人的生命所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

享樂主義與其他的情欲是相輔相成的。如果缺少其他的情緒，那么享樂主義就會變成自私的代名詞，人就極有可能形成殘缺的人格。只肯定人性中某一種情欲而否定其他情欲，這顯然是違反自然法則的。

而眉娘顯然是享樂主義至上。她的人性中隱藏的就是自私與享受。這也是她攀附縣長、哄騙丈夫、巴結(jié)公爹的最根本原因；同樣也是她不能理解自己親爹，為了老百姓仗義執(zhí)言，抵抗洋人和清政府的壓迫的根本原因。人性中的享樂主義被她發(fā)揮到極致。

從她的眼里看到的世界，是享受的、只為自己考慮的。

2.趙甲狂言：趙甲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他的人性中都是冷酷的、殘暴的、變態(tài)的

當(dāng)年在刑部，趙甲就發(fā)明了一種刑罰，名叫“閆王閂”，別名“二龍戲珠”。當(dāng)著皇上和眾嬪妃的面行刑。

那個亮晶晶的“閆王閂”，套到太監(jiān)小蟲子的頭上，不松不緊，剛好吃勁。小蟲子的兩只俊眼，恰好從鐵箍的兩個洞里露出來。套好后，兩個行刑人，各往后退一步，抻緊了手里的牛皮繩子。

趙甲和自己的師傅余姥姥，一會松一會緊，硬是把小蟲子勒得一聲聲怪叫，又尖又厲，勝過狼嗥。就看那鐵箍子，一絲兒一絲兒煞進了小蟲子的腦袋，這個孩子的頭被勒成了一個卡腰葫蘆

他的汗水早就流干了，現(xiàn)在流的就是一層鏢膠般的明油，又腥又臭。下身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發(fā)出的惡臭和身上的臭，混起來沖腦子。銅鑄鐵打的漢子，也熬不過這“閆王閂”。一對俊眼，凸出來再凸出來，最終噗嗤一聲，掛在“閆王閂”上。

每次看到這里，我身上都陣陣發(fā)涼。這么慘無人道的刑法，趙甲和他師傅是淺淺地笑著、完全地享受著。

他對于人命根本就不關(guān)心。他只關(guān)心刑法的效果好不好，刑具做得漂亮不漂亮；被行刑人的死法，夠不夠精彩。人性中最惡的一面，被他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他對于殺人，是一種享受。這種人性中變態(tài)的一面，就在各種刑法發(fā)明中，被一一展現(xiàn)出來。行刑結(jié)束，趙甲還和師傅討論，“死得太快了，不能長時間享受殺人的樂趣。'于是他又發(fā)明了“檀香刑”。

這讓我想起心理疾病中的“快樂殺人”，又名淫樂殺人癥。為了獲得某種快感，或心理上的滿足或補償，就傷害他人的性命。

當(dāng)人類的物欲得到滿足以后，精神卻處于空虛狀態(tài)下會比較容易發(fā)生快樂殺人事件。

有的罪犯是以追求性快感為目的，也叫做性犯罪殺手。因為一般殺人的原因大多是是報復(fù)或金錢，所以為了快樂而殺人有時叫做“異常殺人”。而趙甲完全就是為了享受殺人的快樂，不為金錢、不為性快感，只為了享受殺人的樂趣，這樣的人最可怕。

他的天性中就帶著殘暴和冷酷的因子。人在他的眼中，只是物體，而不是生命。

趙甲從小被賣到刑部去給他的師傅余姥姥打下手。一生經(jīng)歷的都是殺人、怎樣完美地殺人。他的人性中善的一面，已經(jīng)完全消失，只余下惡的一面。他以殺人為樂趣，他的人性中只剩下冷酷、殘暴和變態(tài)。

3.小甲傻話：世上的人都是畜生投胎轉(zhuǎn)世，只要有一根老虎的胡須，就能看到一個人的本相

（引用）俺娘說：“世上的人，都是畜生投胎轉(zhuǎn)世，誰要得了老虎的寶須，在他眼里，就沒有人啦。大街上，小巷里，酒館里都是些牛呀、馬呀、狗呀。

小甲從媳婦眉娘那里得到了這根寶須。

·于是趙小甲捏著這根彎彎曲曲、毛梢兒金黃的虎須，寶貝似得纂在手里。結(jié)果一扭頭，看到自家炕上，有一條水桶粗的白色大蛇，站在自己跟前，腦袋探過來，吐著紫色的信子，兩片鮮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竟然發(fā)出了眉娘的聲音：“小甲，你想干什么？”

趙小甲嚇壞了，自己最怕蛇，竟然跟一條大白蛇在一個炕上睡了十幾年。老婆成了一條蛇，就剩下一個爹了。

出了房門來到大廳。眼前的景象又嚇?biāo)淮筇?。只看見一條瘦骨伶什的黑豹子蹲在檀香木椅子上。豹子的眼睛看著自己，那眼神是自己親爹的眼神。

原來豹子就是自己爹的本相。他的毛葺葺的大頭上，扣著一頂紅纓子瓜皮小帽，兩只長滿了長毛的耳朵在帽子邊上直豎著，十分地警惕；幾十根鐵針一樣的胡須，在它寬闊的嘴邊往外哆煞著；那兩只黑色的大爪子，還十分靈活地捻著一串檀香木珠呢。

豹子張開大口，哆煞著胡子對小甲說：“兒子，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你爹是大清朝的首席劊子手，受到過當(dāng)今皇太后的喜歡。咱家這門手藝，不能失傳呀！”

豹子捻佛珠，就是假充善人呀。小甲害怕了，老婆是大白蛇，爹是黑豹子，這個家顯然不能住了。

他跑出去看到知縣錢大老爺?shù)霓I子，一只斗大的白色虎頭從轎子里探了出來。原來錢大老爺是一只白虎精。怪不得都說皇帝爺是真龍轉(zhuǎn)世，大官都是老虎轉(zhuǎn)世。

老虎進了家門，一條長尾吃從官袍后面露出來，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污泥濁水。身邊的兩個衙役臉上生著灰色的毛，手指彎曲賽過鐵鉤，原來是兩只狼。

四個轎夫，本相竟然是驢，長長的耳朵隱藏在高高的筒子帽里；用亮晶晶的前蹄扶著轎桿，嘴色掛著白沫，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那個姓刁的師爺，人稱刁老夫子，本相竟是一只尖嘴的大刺猬——用粉紅色的前爪，掀起轎簾。

所有人，在小甲的這個傻子的面前，現(xiàn)出了原形。這里雖然說的像是動物的世界，然而實際講的就是這些人的本性。

自己親爹趙甲的冷漠、殘暴、陰沉，渾身散發(fā)著殺人的氣息，就像一只黑色豹子；縣太爺?shù)耐L(fēng)八面、手握生殺大權(quán)，就像一只森林之王；自己媳婦眉娘，風(fēng)騷、淫蕩，就像一只吸人精氣的蛇精；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衙役，就像一只只狼一樣狠毒；還有卑躬屈膝的刺猬師爺，奴顏媚骨的驢轎夫。

一副副生動的人物畫像，就展現(xiàn)在面前。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著人性最深的一面。平時不會現(xiàn)形，只有在這個傻小甲的面前，一覽無余。

這讓我想起《塵埃落定》里的土司的傻兒子。他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復(fù)雜關(guān)系，但是懂最深的人性。餓了就要吃，好看的女孩就要娶。這直接就概括了所有人性。人的本能就是活著呀。其他的都是自己給自己加的華麗的枷鎖。

人類一方面作為自然界的一種物種而具有自然屬性，另一方面人類又不單純地依賴自然。

作為一種群居性又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物種，社會關(guān)系、社會問題才是困擾人類的主要因素，人的社會屬性也就決定了人性的內(nèi)容與本質(zhì)。

“趨利避害”是一切生物所共有的屬性，但人類的社會屬性使這一簡單的內(nèi)容充滿了復(fù)雜的形式，不同時代、不同種族及個體對“利”、“害”內(nèi)涵的理解與闡述的差異致使人性被遮掩在紛爭的迷霧中。

社會制度、宗教信仰、道德觀念、傳統(tǒng)文化……共同構(gòu)筑了人性的具體內(nèi)容，各種意識形態(tài)即人性在各個具體領(lǐng)域的產(chǎn)物。

獸類智力水平低下，不能創(chuàng)造自己的文化，沒有道德思想、沒有是非標(biāo)準(zhǔn)、沒有善惡觀念、沒有宗教信仰；受環(huán)境支配、被本能主宰，弱肉強食、自生自滅；

獸性的愚頑、兇殘、貪婪、好斗、無恥歸根結(jié)底是因其思維能力的局限而造成的，盡管它們并不感到自身的可悲。但在人類眼里它們卻是極其可悲的，人性在神性面前也是如此。

人性中潛伏著獸性，當(dāng)膨脹的情欲掙脫了理智的韁繩時，獸性便顯露出來。獸性的破壞力與其所占有的社會資源成正比，如果獸性掌控了社會，那遭殃的將是全人類。

獸性使人墮落、偏執(zhí)、痛苦，神性使人崇高、平和、快樂，人性若沒有神性的牽引就會滑入獸性。人性中的獸性如果不加以控制，就會顯現(xiàn)出動物的世界。

而我們?nèi)祟?，更?yīng)該珍惜自己能夠生而為人，用人性的自律抵制獸性。才能最終獲得精神世界的平衡。

《檀香刑》恰好解剖了人性中的多面。善良中的享樂、殘暴與冷酷交纏、表面癡傻的人眼中看到的卻是真實。

最后以孫丙臨死前的一句“戲演完了”，以此結(jié)尾。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人性中有光明一面，同樣也有黑暗一面。更多的是兩者兼具。人本就是動物演化而來，自然本性中有動物的獸性本能。如何達到兩者的平衡，這就是人類千百年來不斷求知的過程。

作者@花蕊夫人論古今，擅于用女性的角度，書寫歷史、人物，解密復(fù)雜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