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叫了聲娘以后,我和姐姐都感覺到,家里有了母親,還真的是不一樣啊。但在外人的眼里,那母親也只不過是個繼母。 那日,有幾個嬸娘,在垸前麻地里鋤草,我也在那兒玩耍,忽然聽到那個嬸娘說,“喂!你們信不信?那姐弟兩個,將來有的是苦吃!”另外一個嬸娘也接著說,“自古以來,那繼母,就不是個好東西,特別是當(dāng)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會對前娘的孩子更壞!” 別看我是個孩子,其實(shí)那個時(shí)候,都已經(jīng)七歲了,已經(jīng)上了小學(xué)一年級呢,對嬸娘們的那些話,還真能聽得懂。我便問她們,“繼母當(dāng)真是這么壞么?”但那些嬸娘卻又改變了口氣,“不會的,不會的,你們要聽話哈!會好的,會好的!”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自母親來了以后,家里卻很溫暖。 首先是父親,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照著鏡子梳頭發(fā),頭發(fā)梳得順順的,平平的。所穿的衣服也干凈些。臉上也多了些笑容,有時(shí)還能聽到他哼幾句小曲兒,尤其是對我和姐姐,也比以前溫和了。 姐姐也有變化,兩個小辮子,在母親的幫助下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小臉上還略施粉脂什么的,垸里的那些叔叔,??渌∠膳路材?! 而我的變化卻是最大的。那雙又臭又臟的球鞋,終于換下來洗凈曬干了。腳上也穿上了一雙干凈合腳的新布鞋,那是母親熬夜做的。特別是我那雙小手,過去從來都沒干凈過,一到秋天就開始裂口子,還出血呢,每當(dāng)身上發(fā)熱,就癢癢的,挺難受的。那天晚上,母親將摘回的苦樹籽,泡在開水里,兌了些冷水,便把我拉了過去,卷起我的袖子,就開始搓洗我那雙臟手,因?yàn)槠つw已經(jīng)裂了口子,那洗手的滋味兒還真的不好受呢。 到最后,那雙手是干凈了,可那一盆子的水,卻是渾渾的,父親笑著說,“那盆水可不得浪費(fèi)了,趕明兒我把它拿去作肥料,可肥著呢。”不一會兒,我的那雙臭腳,也被洗得一干二凈。那天晚上睡在那干凈的被窩里,別說多舒服了。心想:這些天我所看到的,那繼母的形象,卻跟那些嬸娘所說的,咋就不一樣呢?不管怎么樣,這日子還得慢慢過唄! 那天早晨,母親對父親說,“樓上那紡線車,你去把它搬下來修修,我得開始紡線了!”自此每天晚上,都能聽到那有節(jié)奏的“嗡嗡“的紡線聲。這種聲音,自生母走了以后,就停止了?,F(xiàn)在繼母又把它搖響了。 記得第一次響的那天晚上,母親教我和姐姐搓“條子”。只見母親首先拿來一根高梁穗圓竿兒,又拿來干凈的簸箕放在桌子上,還有干凈的鍋蓋,然后端來棉絨。只見她在棉絨堆里撕下一塊棉絨,約五六寸長,放在簸箕里,將那高梁穗桿按在那小塊棉絨上面,將鍋蓋壓在棉絨上面輕輕推動,那棉絨便把穗桿包著成了長長的條子,然后抽掉穗桿,那便是母親紡線用的“條子”。 那天晚上,母親照例不緊不慢地?fù)u車紡線,父親也和往常一樣,坐在床沿邊,美滋美味地抽著他自制的黃煙,只聽母親說,“冬天快到了,兒子和女兒的棉衣都小了,我想給他們各做一套,那紡線織布都耽擱不得??!”父親高興地說,“那你就辛苦了,家里的事,我盡量多做!”姐姐附在我的耳邊,小聲說,“俺娘真好!” 不久,寒冷的冬天說到就到了。母親熬夜紡織的棉布早就成了我和姐姐身上的小棉襖,那個冬天,盡管非常寒冷,但我和姐姐,卻暖乎乎的。那些嬸娘,對母親表現(xiàn)出來的賢慧,還存懷疑,有個嬸娘說,“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那香爾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好嗎?日子還長著呢!” 那時(shí)候,娘的的肚子越來越大,日漸臨盆,祖父祖母高興地告訴我們“你娘快要生了!” 這,是喜,是憂?我卻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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