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省成本，造就9年前的妄行

2006年，大眾汽車集團發(fā)現，其柴油機的泵噴嘴技術確定將不能達到新排放標準的要求。因此，集團高層管理團隊在南非的驗收會上十分忙碌。參加活動的有監(jiān)事會主席皮耶希、時任奧迪一把手文德恩、奧迪發(fā)動機研發(fā)主管哈茨、大眾汽車發(fā)動機主管克雷布斯和時任大眾汽車品牌主管貝恩哈德。奧迪之前已經開發(fā)出了排放更清潔的、采用共軌噴射技術的6缸柴油機，這種技術已經確定要普及到4缸發(fā)動機。因此由大眾汽車方面的克雷布斯和貝恩哈德帶來了代號EA189的樣品機，后來對外稱作2.0TDI。它是從奧迪6缸發(fā)動機派生出來的4缸機。

據統(tǒng)計目前960萬臺2升柴油機EA189 配備了欺騙軟件，是否有更多的發(fā)動機使用尚不能確定

2006年春季，大眾汽車的研發(fā)團隊對EA189的氮氧化物排放的控制問題進行了激烈爭論。其前提條件就是出于戰(zhàn)略考慮，這種發(fā)動機要出口美國，而未來的排放法規(guī)將更嚴格。克雷布斯和貝恩哈德主張采用配備尿素噴射裝置的SCR選擇性還原催化器。他們認為，如果不采用這種催化器，就不能達到美國的排放標準，而且，這個標準在發(fā)動機整個產品周期里還會升級，變得更嚴苛。但不同意見認為，成本太高了。因此主張采用比較簡單輕便的氮氧化物儲存催化器。

2007年1月，貝恩哈德離開總部去美國參加Bluetec展覽，沒有參與到對催化器的決定。他和克雷布斯支持的SCR被放棄了。同年2月，克雷布斯被貶去管理一家發(fā)動機工廠，職務被哈茨取代。哈茨以及奧迪研發(fā)主管哈肯貝格隨著文德恩（正式升任大眾汽車集團董事長）一起從奧迪入主大眾汽車集團總部。EA189確定適用于美國市場。

2007年8月，EA189作為符合歐5標準的柴油機首先匹配給全新途觀SUV在歐洲投放。大眾汽車集團號稱它是“史上最清潔的柴油機”。而他們心里清楚，這種配備氮氧化物儲存催化器的柴油機達不到美國嚴格的LEV II BIN 5排放標準。得想點兒辦法。

作弊是怎么完成的？

在EA189的發(fā)動機控制系統(tǒng)中有一個用來識別車輛處于測試臺還是正常使用狀態(tài)的軟件。該軟件合法且必要。測試臺不同于普通道路，為了安全，要關閉諸如自適應定速、ESP、ABS、適時四驅之類的系統(tǒng)。因此，車輛必須具備轉入“測試臺模式”的功能。其他制造商也利用類似的程序或者手動把車轉換成測試臺模式。但絕對不允許的是對發(fā)動機管理系統(tǒng)進行操縱。

大眾汽車恰恰故意這樣做了！在測試臺上，控制系統(tǒng)轉換了發(fā)動機的運行程序，使發(fā)動機按照低排放的工況曲線運轉。但這種運轉方式完全不適合日常駕駛需求。而在日常使用時，發(fā)動機以應有的動力性和平順性運轉時的排放遠高于測試臺表現。

大眾汽車為什么膽敢這樣做呢？

因為他們知道，即使專家也沒法在廠家編碼的控制電腦中發(fā)現作弊軟件——在一輛當代的汽車中，有多達1億條程序編碼，比一架747還多。

2008年8月，配備EA189的捷達（速騰）在美上市，它甚至能在實施UELV超低排放法規(guī)的加利福尼亞州銷售。美國與歐洲的尾氣排放認證不同，在歐洲，是由類似TUV或Dekra這樣的獨立監(jiān)測機構為汽車制造商自報的數據提供第三方監(jiān)測證明，在美國，只需制造商自己提供證明，但必須考慮到國家隨時會抽查?？僧敃r，并沒有人對大眾汽車產生懷疑。

柴油版高爾夫TDI獲得了2009年“世界年度汽車”大獎

2011年1月，大眾汽車在美國推出了美國版帕薩特（同上海大眾帕薩特），其柴油車型配備了SCR催化器。依照大眾汽車的計劃，2012款帕薩特（美國市場多數在2011年中上市的車稱為2012款）成了該年度《MotorTrend》雜志的年度車，在2013年又創(chuàng)造了非混合動力車的低油耗世界紀錄——3.02升/100公里。

做了壞事終究是要暴露的？

2014年5月，私立的德美合資清潔交通國際理事會ICCT針對15款不同廠家車型的尾氣排放研究報告被弗吉尼亞大學發(fā)表。這些車的尾氣排放量在測試臺和公路上都做了檢測。其中有3款德國車的美國版也被檢測。它們是捷達、帕薩特和X5。排放最低的柴油車型的氮氧化物排放都超過歐6標準7倍。公路檢測比測試臺檢測高是可料到的，但沒想到會這么離譜。使用氮氧化物儲存催化器的捷達的氮氧化物超標15～35倍，使用SCR催化器的帕薩特超標5～20倍。把兩者同時使用的X5幾乎在所有測量項目中均達標。美國環(huán)保局EPA和加利福尼亞州空氣資源董事會CARB立刻要求美國大眾汽車公司做出解釋。大眾汽車辯解說是軟件出錯了，暫時蒙混過關。

2014年12月，大眾汽車自愿召回在美國售出的48萬輛配備EA189發(fā)動機車型。號稱一個新軟件能解決問題。與此同時，德國巴符州環(huán)保局發(fā)表報告，針對3款自稱符合歐6標準的柴油車進行公路排放檢測。大眾汽車CC和BMW 320d超標4倍，馬自達6超標5倍。

2015年4月，大眾汽車監(jiān)事會主席皮耶希在接受《明鏡》周刊采訪時說與文德恩保持距離，他說：“我力求監(jiān)事會和董事會的一把手由正確的人來擔任?！?/p>

2015年5月，CARB分別用三種美國現行的測試臺檢測程序以及夜間公路實測對捷達和帕薩特進行檢測。公路實測氮氧化物排放雖略降，但依然嚴重超標，甚至不同測試臺程序測出的排放也有明顯差異。為了更加準確地檢測，該機構專門設計了一個測試臺程序，它不能被大眾汽車的軟件識別出來，最終確認了其排放嚴重超標的事實。

2015年7月，CARB公布了與EPA對大眾汽車的調查結果，接著就同大眾汽車公司開了多次技術會。CARB的專家表示，大眾汽車的技術解釋不能說明問題，因此，不能為其頒發(fā)2016年度的認證。至此，大眾汽車已經避無可避。

2015年9月3日，在曠日持久的討論之后，大眾汽車公司終于向CARB和EPA承認了利用兩個不同的發(fā)動機工況曲線舞弊，這種做法違反了美國汽車排放法律。

2015年9月18日，法蘭克福車展第一周的周五，CARB和EPA將事件公之于眾。在美國涉及大眾汽車集團不同年份的42個車型，包括奧迪A3。大眾汽車集團股票市值直跌超過200億歐元。

2015年9月22日，大眾汽車集團撥備65億歐元用于事件可能導致的召回、賠償和罰款。文德恩在一次視頻講話中道歉，一天后辭職。

2015年9月25日，大眾汽車集團監(jiān)事會宣布暫時中止奧迪研發(fā)負責人哈肯貝格、保時捷研發(fā)負責人哈茨、大眾汽車研發(fā)負責人諾伊塞爾的工作。被皮耶?？春玫?、時任保時捷總裁穆倫接替文德恩就任大眾汽車集團董事長。人事變動還遠未結束。

ams評：讓心著陸

一個有關柴油車的違法事件似乎對大眾汽車在中國市場影響不大，其實， 這已經讓VW這枚漂亮的藍白標志在人們的心目中，從云端跌落到地面。

與這次事件相關的大眾汽車柴油機車型在中國市場只有一千多輛，這不會對大眾汽車的銷售構成什么影響。但是以欺騙的方式違法銷售汽車的行為將在消費者心目中產生幾乎是永久性的負面印象。中國消費者會很自然地將之與過去發(fā)生的歷次與大眾汽車車型相關的質量糾紛聯(lián)系起來。

歷來，這個中國銷量最大的汽車品牌在遇到質量投訴時都有辦法證明自己沒問題，是顧客不會使用或者不當使用了汽車。經過這一次事件，大眾汽車基本上徹底喪失了繼續(xù)這么做的權利，因為人們將以這次欺詐事件為依據，從一開始就拒絕大眾汽車的任何辯解。

2.0 TDI型號為EA189發(fā)動機

其積極意義在于，這迫使經營者的心態(tài)“著陸”，真正回到顧客是上帝的正軌上來。其實大眾汽車已經在這么做了。在辯解了很長時間之后，大眾汽車突然對購買了使用扭力梁后橋的速騰車主發(fā)出道歉聲明，并宣布了相對誠懇的質保補償政策。

對舞弊事件最終的調查結果和判決也將從深層次上觸及大眾汽車管理模式上的弊端：過度的權威、森嚴的等級、官商的特權等等，都是造成最終災難的原因。這次欺詐是蓄意的、策略性的違法，它大大超出了所謂“掩蓋質量缺陷”的范疇。

包括移動測量在內的幾種測量程序測出的氮氧化物排放量存在明顯差異，讓人產生懷疑

它的揭露過程也使人們重新審視政府對于車輛排放和油耗指標的監(jiān)督有效性?，F在汽車制造商發(fā)布的新車型油耗之低，排放之清潔，可謂進步神速，積極響應著各國政府越來越激進的環(huán)保新規(guī)，因為他們總能在測試臺上制造出滿足政府官員政績期望的條件來。這種湯姆和杰瑞之間心照不宣的游戲最終是沒有意義的，環(huán)境沒有變干凈，消費者受到了欺騙。

在德國，ams很早就意識到這種“潛規(guī)則”，通過持續(xù)性的獨立公路測試，發(fā)現71%的新車油耗高于制造商公布的數字。在中國，《ams車評》通過路試也發(fā)現，絕大多數新車的日常使用油耗都比工信部發(fā)布的油耗高。這說明監(jiān)管部門的測試方法值得改進，應當更加符合實際使用的狀態(tài)。另外，油耗或尾氣排放法規(guī)也應該避免“大躍進”，制定得更加現實。通過切實的定規(guī)、嚴明的測試、公平的監(jiān)督，發(fā)揮法治防微杜漸的作用。這次事件的教訓之一是，即使高層少數人蓄意，政府嚴格的、不受干擾的監(jiān)督，也會及時制止違法行為。

大眾汽車的未來——三大挑戰(zhàn)

丑聞的嚴重性、破壞性都是空前的。作為繼任的掌舵者，他們的當務之急是什么呢？

一.危機管控，激烈的集體索賠

皮耶?？春玫谋r捷總裁穆倫接替文德恩出任大眾汽車集團董事長，他年齡已超過60歲

大眾汽車集團新任董事長穆倫是信息工程師出身，現年62歲。他必須全力以赴應對危機。首先是美國，那里已經收到超過40多個集體索賠訴訟和美國環(huán)保局EPA高達180億美元的罰款聲索。與通用汽車點火開關事件和豐田剎車門不同的是大眾汽車的態(tài)度非常不好。之前對美國政府機構長達幾個月傲慢和拖延終于引發(fā)EPA嚴厲的反應，導致危機爆發(fā)。

縱然對政府“公關”取得成效，大眾汽車也鐵定不能像通用以9億美元、豐田以12億美元了事。因為舞弊嚴重打擊公司信譽，大眾汽車股票下跌損失慘重。大量消費者以被欺詐提出集體索賠。穆倫可以稍微從容一些的是大眾汽車集團現金儲備達900億歐元，其中700多億是利潤儲備。應急資金算是充足。但這無疑是場惡戰(zhàn)，否則大眾汽車不會雇請為英國石油處理深海平臺泄露事故的美國律師。美國的知情人士說：最壞的情況不排除顧客和各級政府提出的索賠和罰款總額高達千億美元。

因此，法律問題是大眾汽車集團新領導班子的當務之急。大眾汽車集團監(jiān)事會主席潘師緊急請求戴姆勒公司監(jiān)事會主席比紹夫允許戴姆勒管理董事會主管誠信及法律事務的董事霍夫曼－鄧哈德博士提前結束任期，調任大眾汽車集團管理董事會主管誠信及法律事務的董事。狼堡稱：戴姆勒公司為了“德國汽車工業(yè)的良好管理”，同意了大眾集團的請求。

大眾汽車緊急請求戴姆勒，調請霍夫曼-鄧哈德博士進入管理董事會，主管誠信及法律事務

除了美國，還有來自世界各國消費者和政府機構的民事乃至刑事指控。據統(tǒng)計，全世界相關車輛達960萬，包括使用EA189的2.0或1.6升柴油機的車輛，其中德國占280萬輛。除了賠錢，如何恢復信任可能更困難。不僅在處于開拓階段的美國市場砸了牌子，在大本營歐洲，品牌信譽也遭受嚴重損害。

而這又引發(fā)連鎖反應：研發(fā)、工廠建設、新車型（例如中國和印度的廉價車項目）等的重大投資是否要取消？原本計劃是在今后5年投資1070億美元，使大眾汽車成為世界第一大汽車制造商并保持這個地位。在剛宣布的戰(zhàn)略中，大眾汽車決定比照先前投資計劃，每年減少10億歐元并削減固定成本。對大眾汽車新一把手穆倫來說，他得省錢，為了危機省錢、從危機中省錢。

二.清理隊伍，組建新班子

文德恩被迫辭職后，穆倫上位，哈肯貝格、哈茨、諾伊塞爾三位研發(fā)主管停職接受調查，是大眾汽車監(jiān)事會馬拉松會議的結果。有人說這是“企業(yè)文化的根本性轉變”，將來必須能跟老板公開討論問題——這話是沖著文德恩說的。

穆倫必須立刻建成一個新的管理董事會，把權力下放到集團的各個品牌和區(qū)域市場。初步安排是奧迪總裁施泰德留任，繼續(xù)領導奧迪、蘭博基尼和杜卡迪。他過一段時間可能去集團董事會接潘師的財務主管職位，后者已經在代理著監(jiān)事會主席之職。

今年7月才就任大眾汽車品牌總裁的迪斯位置不動。他的能力和處理問題的方法都獲得了穆倫的肯定。但穆倫安排斯柯達總裁范安德去美國重建北美市場遭到后者的拒絕。范安德在大眾集團宣布任命后即以對大眾汽車新戰(zhàn)略有不同意見為由辭職并決定離開大眾汽車集團。他在斯柯達的總裁職位由來自保時捷的邁爾接替。

銷售專家史塔克曼再次被任命為大眾汽車品牌的銷售主管。他在福特工作了很久，2010年被范安德請回大眾汽車集團就任斯柯達主管銷售的董事，很快就表現出非凡的經營能力，于是升任大眾汽車品牌銷售主管，2012年被派往西亞特擔任總裁。

史塔克曼在西亞特的職務由德·梅奧接替。后者是奧迪品牌的銷售主管，2009年因菲亞特500銷售取得引人注目的成績被挖角。他在奧迪的職位由負責中國業(yè)務的馮德睿接替。穆倫在保時捷的職位由之前主管生產的布盧默接任，成為集團新架構下保時捷、賓利和布加迪的品牌總裁。

研發(fā)總監(jiān)們的命運如何呢？內部人士認為三個被停職的人都不可能被再次啟用。大眾汽車的研發(fā)總監(jiān)首選人物是大眾汽車商用車部的肖爾茨。斯柯達研發(fā)總監(jiān)韋爾施可能會接手奧迪。保時捷的研發(fā)總監(jiān)可能由目前臨時代領的施泰納留任。

大眾集團并不缺人才，特別是工程技術方面。所以未來還會不斷有新的任命。但無論如何，穆倫將以自己為核心組建工作隊伍，在集團重要位置上安排自己的得力人選?；蛟S這也是集團另一位強勢人物范安德高調辭職的原因。

三.重新制定車型政策

大眾汽車途觀推出的新一代車型將在明年春季上市。圖為計劃增加的7 座版，軸距又加長了10 厘米

新的大眾需要什么呢？產品。更重視生活方式的車型、能實現更高程度個性化的車型、還有最關鍵的SUV。好消息是梯隊已經準備就緒。新一代途觀在法蘭克福車展發(fā)布，明年5月上市，車身尺寸明顯增大，配備數碼化駕駛艙，多種駕駛輔助系統(tǒng)，還有插電混合動力款（2017年上市）。接著是軸距加長10厘米的7座版和一款轎跑式運動版。

大眾汽車計劃推出轎跑式運動版的途觀Coupe

以POLO為基礎的T-Cross車型將來也會變成小型SUV

從高爾夫派生出的T-Roc，也會成為量產SUV，并且會為中國特制長軸距版

不僅如此，直接從高爾夫派生的T-Roc和以POLO為基礎的T-Cross等概念車也將變成量產SUV。而“高爾夫SUV”將有兩種版本，并且會為中國特制長軸距版。日前大眾集團公布的新戰(zhàn)略稱，新一代輝騰將只采用純電動。大眾汽車要加快在電動領域的進度。迪斯說他和團隊在全速推進效率項目至于柴油發(fā)動機，這次事件很可能擴展到整個汽車工業(yè)領域。人們想知道除了大眾汽車，其它廠家的柴油車是否有著同樣的問題。大眾汽車補救措施是盡快給美國和歐洲的所有純柴油車加裝SCR和尿素噴射裝置。柴油車將只會安裝使用最好環(huán)保技術的尾氣排放系統(tǒng)。

新總裁上任后對眾多車型進行了削減和調整，輝騰得以保留，今后將以電動車的新身份與我們見面

從中可以看出真正讓柴油車達到當前的排放標準需要付出什么代價。這將使它變得貴，從而改變柴油車的市場定位。也許這并不足以擊垮其在歐洲市場的地位，但在美國和中國等地將難以抬頭。另一方面，這對混合動力和電動技術卻是一種促進。在大眾汽車集團新戰(zhàn)略中多處強調了電。除了輝騰，還有在MQB平臺上著重發(fā)展插電混合動力和電力系統(tǒng)，以及開發(fā)MEB純電動模塊平臺，適用于緊湊型轎車和輕型商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