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經(jīng)歷過制服誘惑。 在我讀大學之前,大蓋帽滿天飛。經(jīng)常騎車在村里給人閹豬的獸醫(yī),竟然也戴了大蓋帽,穿了制服,樣子可威風了。 據(jù)說有人倡議,大學生要統(tǒng)一穿校服,校服的樣式大概是五四時期的學生裝與西裝的結合體。我見過村里的一個大學生假期里穿了一件這種樣式的衣服回家,后來聽說,這套衣服其實也不是他們的校服,是他的一個城里同學借給他放假時穿的。 我其實非常想有一套校服,這樣我就不用擔心“衣不如人”了,那時候,還是挺有虛榮心的,畢竟也是見到女生也想搭訕的年紀。 聽說要去大學了,家里的嬸子趕工給我做了兩件花襯衫,當時的農村人,以為城里人都是穿花衣服的,這樣才叫時尚。 到了南京的中山碼頭,我發(fā)現(xiàn)很多同學跟我差不多的“土”。我的花襯衫在南京跟時尚沒有搭上邊,但是,我穿著它,同學們感覺還是挺“洋氣”的。 開學不久,學校舉辦運動會,我被選拔到運動會開幕式的彩棋方隊。原本挺自豪的,后來一集合我才知道,彩旗隊有好幾十個人,我又是夾在隊伍中間,心里的熱情很快就被澆滅了。 好在,彩旗方隊要穿統(tǒng)一服裝,當時穿在身上,穿行于食堂或者圖書館,感覺還是挺自豪的事。運動服是紅色的,在褲子的白邊處,用紅字印了學校的兩個字簡稱。據(jù)說這是學?;@球隊的“禮服”,在籃球隊參加省級比賽時才穿的。 這是我有生以來穿過的質量最好的運動服,自己都感覺那套運動服穿在身上,瞬間就精神了幾倍。 運動服穿上沒幾天,叔叔當值的列車要經(jīng)過南京,在信上,叔叔告訴我,提前將那天的時間留出來,他可以讓我跟著他在火車上從南京到蘇州一個來回。聽說可以見到叔叔,我頭天晚上高興的就沒有睡著。 一早我就起床,快速梳洗完畢,幾乎趕了第一趟公交車到達火車站。那天,我穿著那套學校借的運動服,特意將校徽別在前胸的顯眼位置。我生怕叔叔在出站口看不見我,我一個勁地往人前探頭。 火車準點到達南京站,叔叔遠遠地就對我招手,雖然有幾年沒見,畢竟是親叔侄。叔叔好像跟檢票口的同志說了句什么,檢票的同志就讓我進去了。叔叔似乎很認真地看了一眼我穿著的運動服,他好像是隨口問了一聲,這是校服???我說不是。 在火車的列車員車廂,叔叔與他的同事們一路聊著天、喝著酒,叔叔早早地就把我介紹給了他的同事們。我感覺叔叔也挺激動的,畢竟我是家里第一個大學生呢,因為學校在南京,所以多了一個跟叔叔見面的機緣。叔叔的同事們其實也挺羨慕叔叔的,他們都知道叔叔的哥哥們在安徽農村,如今,叔叔的侄子可以從農村考大學出來,而叔叔很多年輕的同事,都是通過頂替爸爸媽媽的職務才在火車上工作的。 我都忘記那天說了什么,只記得有人給叔叔準備了很多好吃的,叔叔一個勁地勸我多吃。晚上返回南京站的時候,叔叔把我送出站,臨分別之前,叔叔給我一百塊錢,回頭買身運動服,這套衣服運動會后要交回去的吧? 我原本不想要,但是叔叔一直堅持,而且還強調,下次見面時,要看見我穿新衣服。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不會花錢的人,我花過的錢僅限于日用品和學校食堂的飯菜票,買衣服那是絕對的外行。無奈之下,我只好央求了一個新疆的女同學,求她跟我一起去新街口物色。 之所以找新疆同學,那也是有緣由的,當時來報道的新疆同學,一色地穿著運動服,他們說,新疆上體育課時必須有運動服,能讓全校、全疆的學生上體育課時有成套的運動服穿,說明新疆是當時全國最富裕的地區(qū)。同學的運動服真的很厚實,我其實挺喜歡她身上穿著的這款,可惜,她的那款也許只有新疆地區(qū)能買到。 她跟我進了新百的體育用品商店,那一瞬間可是讓我開眼了,我第一次看到阿迪和耐克這兩個國際牌子,大概是一套運動服要120多,當時覺得那個價格實在是有點無法無天。我摸了摸叔叔給我的100塊錢,盡管上面都因為沾上我的汗水而變得濕漉漉的,但是,我實在沒有勇氣將它拿出來,哪怕是握錢的手。 后來,在人民商場,我花45塊錢買了一套。這款運動服明顯沒有同學身上的厚實,但是,顏色顯得鮮艷一些。那時候不知道,薄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質量也要差一些。可那時候能穿上那么一身,我已經(jīng)覺得非常光鮮了。 那套運動服簡直是我做人的門面衣服,我穿著它見過叔叔,我穿著它陪著父親在南京的大街小巷游歷,我甚至準備穿著它競選學生會主席。后來還是在同學的幫助下,有人臨時借給我一套西服,完成了我在競選主席臺上的講話。 這套運動服最先淘汰的是褲子,也許是穿著太多,加上自己也不太注意的緣故,某天在階梯教室上課的時候,我聽見了非常輕微的我不愿意聽到的聲音,我膽怯地伸手沿著臀部的外圍往里摸著,快到腚溝的部位,我摸到了一塊毛邊,心里頓時就涼了半截,我鼓足勇氣繼續(xù)地摸著,我在毛邊的中心摸到了凳子上有個鉚釘?shù)念^,我知道這個損害是不可救藥的。 那堂課后面的內容,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下課的時候,我第一個站起來,拿著一本書,假裝著不經(jīng)意地扣在屁股上,快速地向宿舍沖去。在路上,我?guī)缀醪桓彝鶅蛇吙?,生怕遇到熟人問我回去干什么?/span> 那天之后,我?guī)缀鯖]再穿過那套運動服,放假的時候,我把那套運動服帶回家,原本想讓裁縫給縫補一下,后來裁縫說,這件衣服的布料已經(jīng)糟掉了,沒有縫補的價值,我只好將這套衣服整齊地疊放在箱子里。 畢業(yè)的時候,由于是倉促去廣州,這套原本當成紀念品的運動服沒有隨身攜帶,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它最后的歸宿,也許被姐姐當成了做鞋的布料,也許還靜靜地躺在柜子的一角,誰知道呢。 讀研究生之前,我怕還有運動項目,于是,我早早地買了一套德國國家足球隊的領獎服,以便讀書期間運動時穿著,那時候,很多人就覺得我的運動服好看,還沒有人知道這就是德國戰(zhàn)袍。等我再次畢業(yè)的時候,街上還小流行過一陣這套運動服。德國的著名運動品牌叫“Adidas”。 朱曄(古磨盤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xié)會理事;2008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計出版200萬字。 已出版作品 歷史散文(3部):《理說明朝》《理說宋朝(北宋篇)》《理說宋朝(南宋篇)》 旅行隨筆(1部):《一車一世界》 長篇小說(2部):《最后一個磨盤州人》《銀圈子》 期刊發(fā)表作品若干:散見于《文藝報》《廈門文學》《中外文摘》《金融時報》《安慶日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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