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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走張九齡后，李林甫開始放開手腳，加快了廢除太子的進(jìn)程。李林甫示意咸宜公主駙馬楊洄在宮中散播流言，漸漸的，關(guān)于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聯(lián)同太子妃哥哥、唐昌公主駙馬薛銹合謀叛亂的流言漸漸在宮中傳得紛紛揚揚，最終傳到了李隆基耳里。李隆基大怒，找李林甫、牛仙客說話。李林甫故意皺眉沉思良久，才意味深長道：“此乃陛下家事，臣等不宜置喙，陛下定奪即可。”言下之意，就是是否廢除太子，李隆基一人即可決定，不必聽取朝臣的意見，這和張九齡、裴耀卿當(dāng)年犯顏直諫形成了鮮明對比。李林甫的態(tài)度直接影響了朝中大臣的態(tài)度。朝中上下無人不知，李瑛的太子之位已經(jīng)岌岌可危。這日，裴耀卿派人請王維到他府上說話。當(dāng)王維趕到裴耀卿府上時，裴耀卿正站在窗前，久久端詳著庭中的一株桂花樹。“摩詰，張大人離開長安時，寫《感遇》贈你我。開篇那句'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時?；仨懚?。你知道張大人臨走前，和我說了什么么？”“裴大人，張大人心憂朝廷，心系天下，張大人托付裴大人的，大抵是和蒼生社稷有關(guān)的事吧？”“往大了說，是蒼生社稷，往小了說，是后宮之爭?！闭f到“后宮之爭”四字時，裴耀卿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王維，壓低了聲音道。王維心中了然，裴耀卿口中的“后宮之爭”，顯然就是廢除太子一事。如今朝廷上下傳得沸沸揚揚的，不正是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駙馬薛銹等合謀叛亂的流言么？其實，對于流言因何而起，朝臣們心知肚明，卻無人敢當(dāng)庭為太子等人分辯。因為誰都清楚，李隆基和李林甫都樂于聽到這個流言。“裴大人，張大人曾說，李相把控朝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輔佐皇上廢除太子，立壽王李瑁為太子。張大人還說，晉獻(xiàn)公、漢武帝、晉惠帝、隋文帝廢太子的教訓(xùn)，都是前車之鑒，朝中諫官要千方百計阻止皇上做出此舉才好。眼下這樣的局面，王維該如何做？還請裴大人明示?！?/span>“張大人目光如炬，料事如神，他早就清楚，李林甫千方百計要他離開長安城的目的，就是掃除廢除太子路上的絆腳石。種種跡象表明，是皇上鐵定了心要廢除太子，李林甫只不過是投其所好、搭橋鋪路，為皇上找到了廢除太子的理由而已。即使諫官上書彈劾李林甫，說到底，也是于事無補。所謂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就是眼下這樣的局面么？”裴耀卿深深嘆了口氣，王維心中的無力感也愈發(fā)深了一層。是的，裴耀卿分析得對，皇上是下棋之人，臣子們無非都是他的棋子。身為棋子，可以對抗另一顆棋子，卻無法抗衡下棋之人，這是棋子的命運，也是棋子的悲哀……從裴耀卿府上回來后，王維正在書房枯坐，忽然有人求見。王維心中疑惑，這個時候，會有誰登門求見？正疑惑間，來人三步兩步來到了堂屋，自報家門道：“王大人好，在下姓苑名咸，在李相府上任書記。今日奉李相之命，請大人到相府一敘。”王維心中一緊，李林甫讓他到府上說話，十之八九和廢除太子一事有關(guān)。他該怎么做，才能不負(fù)張相、不辱使命？一路上，王維陷入了沉思。李林甫的宅邸位于平康坊東南隅，平康坊靠近皇城，王侯貴族大多聚居于此。王維跟隨苑咸走進(jìn)李府，穿廊過院，穿花拂柳，不知走了多久，才來到一個半月形的拱門前。走進(jìn)拱門，是一個極其幽靜雅致的花園，園中翠竹掩映、流水淙淙，即使是在這陽春四月，也透著一股莫名的寒意。“大人里面請，李相已等你多時?！痹废瘫攘艘粋€請的手勢，示意王維走進(jìn)花園深處的一處居室。王維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李林甫正端坐居室正中的高榻，忙低頭抱拳道：“李相召下官前來，不知有何吩咐？”“難道沒有吩咐，就不能召你前來了么？”李林甫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空氣中頓時有些凝重，忽然，李林甫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王御史不必著急，坐下說話?！?/span>王維依言謝座，心里卻一直繃著一根弦，不知李林甫下一刻會冒出什么話。“王御史，聽我堂兄說，你的水墨山水畫倒是越發(fā)好了。如此看來，讓你當(dāng)監(jiān)察御史，倒是屈才了。”李林甫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嘴角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李相說笑了。下官不才，承蒙朝廷不棄，委以監(jiān)察御史一職，已是感念在心。下官時有如履薄冰之感，唯恐有負(fù)朝廷，有負(fù)圣恩?！蓖蹙S并未抬頭，只是抱了抱拳，貌似謙恭地回應(yīng)了李林甫。李林甫見他態(tài)度不卑不亢、說話滴水不漏，不由嘿嘿笑了兩聲，轉(zhuǎn)了話題道：“老夫今日召你前來，是想讓你替老夫宅邸東南角的嘉猷觀題畫，不知王御史肯否賞臉？”王維頓時明白，原來，李林甫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題畫來試探他對李林甫的態(tài)度。如果他不愿為李林甫題畫，則說明他是張九齡的人，不愿追隨李林甫，那么，李林甫還會容忍他繼續(xù)留在朝廷么？有那么一瞬間，王維想到了一走了之。既然身處朝廷也無能為力，不能說想說的話，不能做想做的事，還不如一走了之！但是，下一個瞬間，他又想到了張九齡的諄諄教誨——朝中多一個好人，就可以少一個壞人。他若一走了之，豈不是辜負(fù)了張相的囑托？似乎只是在一息間，王維經(jīng)歷了內(nèi)心的拷問后，坦然抬頭，向李林甫拱手道：“承蒙李相抬愛，下官愿意一試?！?/span>李林甫似乎有些意外，隨即干笑了兩聲，拍了拍王維肩膀道：“王御史果然是個爽快人，那就有勞王御史了。如若明日有空，便可來嘉猷觀題畫?！?/span>王維答應(yīng)了下來，李林甫又不痛不癢地問了幾句畫派上的事。見李林甫似乎面露倦色，王維起身告辭，李林甫讓苑咸相送。送走王維后，李林甫若有所思地問苑咸道：“這個王維，你看他如何？”“李大人，實不相瞞，小的久聞王御史大名，聽說他精通音律，擅長書畫，于詩歌上也多有佳句，在長安詩壇享譽盛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苑咸雖然年紀(jì)輕輕，卻已進(jìn)士登第，擅長詩歌，能書梵字，兼通梵音，被李林甫看中后，留在了身邊。李林甫的重要政令文稿，皆由苑咸執(zhí)筆。因此，除特殊機密大事外，李林甫和他無話不談。見苑咸對王維一片仰慕之情，李林甫不以為然地打斷了他，冷笑了一聲道：“王維的確是一個才子，十多年前就名滿京城。不過，他跟錯了人，站錯了隊，和岐王李范交往過密、私交甚厚，因而一直不受皇上待見。這些年，他和張九齡、裴耀卿走得很近。聽說張九齡離開長安前，他還參加過張九齡召集的宴會，寫了《暮春太師丞相諸公于韋氏逍遙谷宴集序》，顯然是不識時務(wù)。不過，今日老夫讓他來題畫，他倒答應(yīng)得爽快，莫非他已明白張九齡大勢已去？還是另有他因？你倒是分解分解?！?/span>“李大人，小的雖然年輕不懂事，卻覺得王御史言談舉止，不像騎墻之人。要不他明日來題畫時，小的當(dāng)他下手，趁機再看上一看，大人意下如何？”“嗯，不過，王維的才氣確實不容小覷，要不然，我堂兄也不會視他為忘年交了。你也喜好詩文，倒是可以向他討教討教。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只要他愿意聽老夫差遣，老夫可以既往不咎?！保ㄎ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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