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對瑞安的印象就是車輛在輪渡上過飛云江的時候,在車窗外閃現(xiàn)的咸鴨蛋。那個時候我還很小,還沒有上幼兒園,我心里對咸鴨蛋充滿了好奇:咸鴨蛋那么咸能直接吃嗎? 后來終于被大人成全,吃了一回輪渡上的咸鴨蛋。原來瑞安的咸鴨蛋一點都不咸,可以直接吃,心里覺得神奇又印象深刻。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飛云江上架起了大橋,車輛經(jīng)過瑞安的時候再也不需要通過輪渡才能到達彼岸,車窗外便也再也看不到瑞安的咸鴨蛋。但是關于輪渡上的車里車外的有著深刻的時代印痕的場景,就那么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一個四五歲的小朋友,就那樣從瑞安的輪渡上出發(fā),伴隨著去往上海的輪船的汽笛聲,開啟了一個完全陌生又嶄新的世界。從此吃到了最具上海特色的早餐:泡飯。 那個時候的我完全不知道泡飯和粥有什么區(qū)別?只知道只有生病發(fā)燒的時候,才會喝粥,因為好消化!而平時絕大多數(shù)時候的早餐就是吃泡飯,后來被告知吃泡飯不容易餓,喝粥容易餓,這是一個以紡織工人為主的家庭的飲食習慣的最主要原因。因此小時候的我也成了這一飲食習慣的受益人,上幼兒園和小學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餓,并且每天都還吃得很開心! 有一回,一個朋友推薦我看一部韓國的電視劇叫《請回答1988》,他說這部片子非常具有生活的氣息,建議我看一下,他看了半個小時,就沒再繼續(xù),而我看了一個小時便沒再繼續(xù)。的的確確這是一部對生活記錄地很真實的片子,其中有一個劇情喚起了我對泡飯的回憶。劇中的家庭有姐妹二人,可是每次過生日的時候,妹妹就得遷就姐姐的生日一起過,有一回妹妹就覺得自己很委屈,然后很生氣,便徹底爆發(fā)了!對于多子女的家庭來說,這個劇情特別真實!對于屏幕前的我來說,我感觸頗深,我既體會過姐姐的感受也體會過過妹妹的感受!但是我沒有因此而不開心,更沒有因此覺得委屈甚至爆發(fā),而是一直都覺得很快樂!這是為什么呢?我回顧并總結了一下,人怎么樣才能快樂?!其實人一定要無我才能快樂! 對于在上海還在讀幼兒園大班的我,我每天早上六點多起來,要先拿著糧票去菜場的窗口排隊買餛飩!這個餛飩買回來給誰吃呢?!給我生活的這戶上海人家的小孫女吃,她大概比我小一歲!每天我們都一起同桌早餐,她吃我排隊買回來的餛飩,我吃著昨晚剩飯加水煮的泡飯!街坊鄰居看到了,都覺得我是一個灰姑娘,在她們心里認為父母送我去上海是花了重金過更好的生活,沒想到卻是如此待遇。但是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我每天都很開心地去賣餛飩,因為我覺得我買回來的餛飩可以讓比我小的妹妹能有胃口吃得下飯,我很開心,她吃得多,我就很有成就感!我從來不會覺得她吃餛飩和我吃泡飯有什么區(qū)別!她吃她的,我吃我的!不管街坊鄰居在我面前如何評論和開玩笑,我完全沒有半點介意,每天依然樂此不彼地早起去買餛飩! 每當寒暑假我從上海被接回溫州以后,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好可憐的小孩,那么小就被送到上海去了,父母都不在身邊!我不知道我爸媽聽見這樣的話,內心是什么感受!他們的初衷肯定是為了我好,創(chuàng)造更好的學習和生活的條件!關于可不可憐,他們可能都未曾想過!但對于幼時的我來說,那段時光是快樂的!并且至今回想起來都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不管是幼兒園還是小學,我每天放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幫街坊鄰居做各種各樣的瑣事。比如幫張家阿媽買醬油,幫李家阿伯買煙。一個馬路邊的小賣部,可能從黃昏到夜晚,需要跑好幾趟!但是不管是買什么雜物,都買得很開心,在記憶中從來沒有因故不去過!有時候幫二樓的阿婆看完孫子后,還要幫三樓的阿婆看孫子。從放學后到晚飯前的時光,就像是一場沒有停歇的戰(zhàn)爭一樣,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晚飯后,便開始滿弄堂飛奔,因為整個弄堂基本住著紡織行業(yè)的職工,彼此之間幾乎都認識,但是80年代的上海,大多數(shù)家庭還沒有安電話,所以每天晚飯后的打麻將活動需要靠人登門邀請和通知!但晚上的時間又是很緊張的,需要在晚上七點之前開始。所以飯后基本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組織溝通,通常需要跑6-8戶人家才能讓完成這個任務。每次登門,叔叔阿姨們都特別熱情,又是招呼著留下來玩會兒,又是各種糖果塞滿口袋,但是對于年幼的我來說根本不能留戀,一留戀,就會完不成任務。因為我必須在回去的時候,就看到有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上樓,或者在樓梯上就已經(jīng)聽見了開打的聲音。每天放學回來,還需要了解昨天誰輸了誰贏了,因為有些爺爺奶奶輸了就不愿意再玩,有些爺爺奶奶贏了也不愿意再玩。為了更好地完成當天的組織任務,我需要提前了解戰(zhàn)況,而我的麻將就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自學的,在幼兒園期間,我就學會了上海麻將,因此我一直認為我的麻將是童子功,不管多少年不碰,我對我的水平都很“自信”。而我也不知不覺地成為了弄堂里最受歡迎的小朋友,我的爸媽每次到上海看我的時候,所有的街坊鄰居都圍著他們夸我! 不僅如此,后來作為一名小學一年級的學生,我的好朋友是一位初中一年級的姐姐。每個周末這個姐姐都要從遙遠的普陀區(qū)來到靜安區(qū)的外婆家找我玩!每次她來找我的時候,街坊鄰居就會說怎么一個初中生天天跟一個小學生的低年級的孩子玩得那么起勁。有一年下大雪的時候,剛好是周末的早晨,我的被窩里突然伸進來一只冰涼的手,嚇我一跳,原來是一大早趕來叫我去看雪,那時候,真的又驚又喜,心中的快樂,至今都記憶猶新! 從幼兒園到小學我都是學校里的唯一非上海人,老師們都知道我沒有直系親屬在上海,是被托付在上海人的家庭生活,老師對我也是格外地關愛。在上海的童年,是我人生最初的愛的啟蒙,我被很多很多人愛過,長大以后便懂得如何去愛別人! 在人生后來的時光里,我常常很懷念上海,懷念幸??鞓返耐辏瑧涯钅莻€留下我無數(shù)身影和笑聲的弄堂,懷念那些早已遠去甚至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的街坊鄰里們。而很容易就能讓我重溫上海記憶的唯有泡飯,它成了我的生活和飲食習慣的一部分!每每吃著泡飯心里滿是溫馨和快樂,并且透著一股上海的氣息,會覺得這個城市一直都在生命里,美好的印記就這樣跟著泡飯從嘴里到了心里! 若是遇到心情特別好的時候,就會想吃咸鴨蛋,因為那是人生最初出發(fā)時的重要標記,可是不管怎么樣,都再也吃不到飛云江上車窗外的咸鴨蛋了,因為時光不可能倒流,橋既然已經(jīng)架上了就再也不能有輪渡了! 但是有一天,突然看到瑞安的咸鴨蛋和上海的泡飯就那么巧合地結合在一起了,心中便會無比的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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