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晨偶然見到了喜子,很感慨。 我每周至少有兩次要去體育場器械場地上進(jìn)行力量練習(xí),這里人挺多,各練各的。練習(xí)間覺得有人光看我,我以為那是羨慕,所以并不在意。埋頭做俯臥撐時,感覺有人靠近。做完剛站起來,那人問我,你是xx莊的嗎?是!你是姓陳嗎?是!他問的都對,但我認(rèn)不出他是誰?“你是x榮哥!”他自信而肯定的說。我還是不能確定,但那聲音極像......“噢,你是x偉?”“我是!”他急忙說。 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五十多年前故鄉(xiāng)老家的情景,他小名叫喜子,我們兩家住斜對門。那條街上我是孩子王,他比我小兩歲,很服從我,跟著我當(dāng)“勤務(wù)兵”。后來大了各奔前程,就很少再聯(lián)系過。 兩雙手相握,他的手抖動得厲害。開始我以為是激動,但這抖一直停不下來。疑惑間,他告訴我,這是帕金森。我不便問原因,他卻直接說了,喝酒喝的。他說,那時候他子承父業(yè)到某廠當(dāng)了采購員,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可享受了!”。 “你還記得在我家喝酒時你說的話嗎?'人要當(dāng)英雄,或者光榮的死去,或者勝利的活著!’”,我試圖探得他的“英雄史”。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我鉆進(jìn)火里救人,暈倒了,差點死在那一場上。去南方出差,住旅館一氧化碳中毒,又差點死了。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不,臨了落了這么個下場!”看他難過,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勸他。沉寂稍傾,他又說,你看你混得多好,打小人家就說你有志氣,要不我也不跟著你玩!“咱都一個樣,差不多!”我說?!棒[鬧鬧,大不一樣了,哥!你是親爹親娘、兄弟姐妹,我算啥......唉,死了也是孤魂野鬼!”說著,他趿拉著腳步去了吊繩那邊。 我小時候就知道,喜子和他姐是被“抱來”的孩子。他養(yǎng)父是老八路,我叫“三大爺”。三大爺復(fù)員時討得一媳婦,據(jù)說是國民黨軍官逃跑時丟下的小老婆。因為三大娘沒有生育能力,兩人就從孤兒院抱養(yǎng)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三大爺老實木訥,少有言語。三大娘可精明,能說會道,處理的鄰里關(guān)系很好。記得人說她特別愛干凈,客人坐過的床沿要掃好幾遍。不過她對我一直好,挺親。年齡稍大時,我曾經(jīng)兩次從她屋里飛快地去而復(fù)返,想偵察一下她是不是在整理我待過的床沿。不過,從沒發(fā)現(xiàn)她有那“潔癖”。 小時候受的教育里,很恨國民黨,他們的小老婆也應(yīng)該恨??墒俏铱傆X得三大娘好,我始終認(rèn)為三大爺找對了媳婦,他們兩個都是好人。 后來我離開了老家就沒再見到過三大爺和三大娘,只聽說小喜子知道了自己身世以后一度很消沉,不夠孝順。他們老兩個什么時候去世的,我也不知道。趁今回有機會,剛才我向喜子問起他爸媽,他說,他很感恩養(yǎng)父母,他參加工作娶媳婦都是沾了義父的光。喜子說,他一直在老家服侍父母親,直到他們相繼去世,他給老兩個買了公墓,才搬進(jìn)城里來住。“從那,再沒回村里去過,姐,也不來往了!”他說。 偶遇喜子,好生唏噓。因為沒親爸媽,他便對人生沒了幾多興趣。其實生命純屬偶然,人生無非偶遇。對人,對親人,對路人,都是。只不過偶遇的待遇是不應(yīng)該一樣的。當(dāng)一個生命依附于另一個生命,關(guān)系著另一個生命,那就成了注定——注定的偶遇,而注定的偶遇就要相依為命,結(jié)伴而行! ——二〇二一年十一月七日星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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