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的精神苦旅 每次讀魯迅先生的《祝?!罚闹卸加幸环N說不出的滋味。 過去我們常說魯迅對勞苦大眾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說實話,我讀《祝?!纷x了很多遍,實在是讀不出魯迅對祥林嫂有絲毫的“怒其不爭”。在我看來,祥林嫂并不是一個在命運(yùn)面前逆來順受的女人,她為了活得有尊嚴(yán),努力過,掙扎過。是那個時代的觀念容不下她,將她一步步逼到了絕望的境地。 祥林嫂的第一任丈夫去世后,祥林嫂為了不被婆婆賣進(jìn)山里,便去魯鎮(zhèn)做女工?!八斓淖觯坪蹰e著就無聊,又有力,簡直抵得過一個男子”,是一個非常勤勉耐勞的女人。祥林嫂當(dāng)時的想法很簡單,靠著自己的雙手養(yǎng)活自己,擺脫婆婆對自己的控制。 在魯四老爺家里,祥林嫂的精神狀態(tài)是不錯的,“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那時的祥林嫂,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靠著自己的勤勞在魯鎮(zhèn)上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下去。 可是,祥林嫂逃出婆家的事情還是敗露了。祥林嫂最終被婆家人捆著塞進(jìn)了花轎,抬到了山里。面對被賣掉的命運(yùn),祥林嫂并沒有屈服。她“一路只是嚎,罵”,甚至在被逼著拜天地的時候“一頭撞在香案角上”??墒牵瑒偭业南榱稚┳罱K還是接受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 祥林嫂為什么一開始如此抗拒再嫁呢?僅僅只是因為祥林嫂想要為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守節(jié)嗎?不完全是,祥林嫂如果真的覺得自己必須為第一任丈夫守節(jié)的話,是不會安安心心地和買她的賀老六一起過日子,并且給他生孩子的。 祥林嫂可以笑著和柳媽談?wù)撟约旱牡诙€男人賀老六,可見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從第二段婚姻里感受到了溫暖。 祥林嫂一開始真正想要抗拒的是被婆家賣掉的命運(yùn)。她是不愿意被人像一件物品那樣賣給別人當(dāng)老婆。 賣掉祥林嫂的婆婆是一個精明而嚴(yán)厲的女人。她為了讓自己的小兒子有錢娶媳婦,就決定賣掉祥林嫂,絲毫沒有考慮過祥林嫂的意愿。因為在她看來,自己有權(quán)力支配祥林嫂的命運(yùn),而祥林嫂逃到魯鎮(zhèn)上做女工的行為則是一種罪過。 祥林嫂在發(fā)現(xiàn)抗?fàn)師o用之后選擇了接受第二段婚姻。而且她發(fā)現(xiàn),賀老六能夠給自己實實在在的幸福。 可是這樣的幸福實在是太短暫了。不到兩年之后,祥林嫂的丈夫和兒子相繼出事,一個死于傷寒,一個被狼吃了。祥林嫂為此深受打擊,“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jīng)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 尤其讓祥林嫂難以接受的是失去兒子阿毛的痛苦。祥林嫂反復(fù)地向別人講述阿毛被狼銜走的經(jīng)過,甚至“希圖從別的事,如小籃,豆,別人的孩子,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來”。 失去兒子,對于祥林嫂而言就是失去一切。在賀老六去世后,兒子阿毛就是祥林嫂的生存希望和精神支柱。阿毛的死,讓祥林嫂活著沒有了盼頭。祥林嫂不斷地咀嚼著失去阿毛的痛苦,并不是單純地想要博取同情。到后來,祥林嫂已經(jīng)感受到了別人對自己的冷漠和鄙夷,還是會在無事可做的時候嘆息著自言自語道:“唉唉,我真傻?!?br> 我想,祥林嫂之所以不斷地講述阿毛的死,是因為懷念自己失去的兒子已經(jīng)成為了祥林嫂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活下去的意義。阿毛的死帶給祥林嫂的痛苦實在是太深刻,太沉重,太難以釋懷了。祥林嫂每次提起阿毛的死,總是說“我真傻”??梢姡齼?nèi)心是多么自責(zé),仿佛是她害死了阿毛一般。 祥林嫂為什么被視作是一個“敗壞風(fēng)俗”的女人?因為在當(dāng)時的人們看來,她沒有為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守節(jié),而且還克死了自己的兩任丈夫和兒子,是一個有罪的女人,也是一個不吉利的女人。 這樣的觀念在現(xiàn)如今看來自然是很荒唐的。可是,在過去,這樣的觀念是深入人心的。尤其是魯鎮(zhèn)這種重視祭祀的地方,更加難以接納祥林嫂。祥林嫂即使聽從了柳媽的話,去花錢捐了門檻,還是無法參與祭祀。 這一系列的精神打擊使得祥林嫂愈發(fā)失去了生存意志?!斑@一回她的變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更不濟(jì)了。而且很膽怯,不獨(dú)怕黑夜,怕黑影,即使看見人,雖是自己的主人,也是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則呆坐著,直是一個木偶人。不半年,頭發(fā)也花白起來了,記性尤其壞,甚而至于常常忘卻了去淘米”。 失去第二任丈夫和兒子已經(jīng)讓祥林嫂夠難過的了,更讓祥林嫂絕望的是她連做一個靠自己的勞動養(yǎng)活自己的人都沒辦法。當(dāng)柳媽告訴祥林嫂可以靠著捐門檻的方式贖罪的時候,祥林嫂是看到了微茫的希望的。于是,當(dāng)祥林嫂辛辛苦苦攢夠了工錢去捐了門檻之后,“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可是,當(dāng)祥林嫂自以為可以參與祭祀,“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的時候,四嫂的一聲:“你放著罷,祥林嫂!”將她再次拉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 祥林嫂對生活沒有什么奢望,她只是希望能夠不像一個有罪的女人那樣活著??墒?,她生存的環(huán)境使得她連這樣簡單的心愿都無法實現(xiàn)。于是,當(dāng)祥林嫂的精神狀態(tài)差到連作為一個勞動力的價值都沒有了的時候,她便只能淪落為乞丐。 當(dāng)祥林嫂對現(xiàn)實徹底絕望之后,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死后,所以向“我”詢問:“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靈魂的?”這個問題對于“我”而言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讓“我”感到悚然,如芒在背,惶急。為了不增加祥林嫂這樣一個“末路的人的苦惱”,我“吞吞吐吐”地回答“也許有罷”?!拔摇逼鋵嵤呛眯?,不愿意告訴祥林嫂人死后沒有靈魂,因為這樣的答案意味著祥林嫂不僅活著沒有盼頭,死了也沒有盼頭,對于祥林嫂而言太殘忍了。 當(dāng)祥林嫂繼續(xù)問到有沒有地獄和死掉的一家人是不是能見面的時候,“我”感到更加為難,甚至是“膽怯”,于是,便用“說不清”去搪塞祥林嫂。在祥林嫂的叩問面前,“我”顯得很無措。“我”沒有給予祥林嫂真正的鼓勵。但是至少,“我”是真正同情祥林嫂的。 祥林嫂是一個命很苦的女人??墒牵嬲λ老榱稚┑牟⒉皇撬恍业拿\(yùn),而是環(huán)境的冷漠。祥林嫂的婆婆、魯四老爺、柳媽等人對她都是冷漠的,甚至是歧視的?!拔摇彪m然同情祥林嫂,卻無法讓祥林嫂建立起對未來的信心,無法給予祥林嫂切實的幫助。不過,“我”倒是給了祥林嫂些許慰藉。畢竟,“我”沒有在祥林嫂面前否定人死后有靈魂,否定地獄的存在。祥林嫂在走完人間的精神苦旅之后,或許能夠在臨終前盼望著在另一個世界里看到自己的家人,能帶著欣慰的笑容離開這個殘酷的人間。 ![]() 作者簡介 本期編輯|南鄭樵隱| 目前100000 人已關(guān)注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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